天子特命省院官计议册封。太师蔡京,枢密童贯商讨奏道:“宋江等官爵,容臣等酌议奏闻。”天子准奏,仍敕光禄寺大设御宴;钦赏宋江锦袍一领,金甲一副,名马一匹,卢俊义以下给赏金帛,尽于内府关支。宋江与众将谢恩已罢,尽出宫禁,都到西华门外,上马回营安息,听候圣旨。不觉的过了数日,那蔡京,童贯等那边去议甚么册封,只顾延挨。
次日,燕青告别贯忠道:“恐宋前锋牵挂,就此拜别。”贯忠相送出门。贯忠相送出门。贯忠道:“兄长少待!”无移时,村童托一轴手卷儿出来,贯忠将来递与燕青道:“这是小弟迩来的几笔拙画。兄长到京师,细细的看,今后或者亦有效得著处。”燕青谢了,教甲士拴缚在行囊内。两个不忍分离,又同业了一二里。燕青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必远劳,后图再见。”两人各悒怏分离。
二人下了马,走进篱笆。甲士把马拴了。二人入得草堂,分宾主坐下。茶罢,贯忠教随来的甲士卸下鞍辔,把这两匹马牵到前面草房中,唤孺子寻些草料豢养,仍教甲士前面耳房内安息。燕青又去拜见了贯忠的老母。贯忠携著燕青,同到靠东向西的草庐内。推开后窗,却临著一溪净水,两人就倚著窗槛坐地。
且说宋江正在营中闲坐,与智囊吴用群情些古今兴亡得失的事,只见戴宗、石秀,各穿便服来禀道:“小弟辈在营中,兀坐无聊,本日和石秀兄弟,闲走一回,特来禀知兄长。”宋江道:“早些回营,候你每同饮几杯。”戴宗和石秀离了陈桥驿,望北徐行行来。过了几个街坊贩子,忽见路傍一个大石碑,碑上有“造字台”三字,上面又有几行小字,因风雨剥落,不甚清楚。戴宗细心看了道:“倒是苍颉造字之处。”石秀笑道:“俺每用不著他。”两个笑著望前又行。到一个去处,偌大一块空位,地上都是瓦砾。正北上有个石牌坊,横著一片石板,上镌“博浪城”三字。戴宗沉吟了一回,说道:“本来此处是汉留侯击始皇的地点。”戴宗啧啧奖饰道:“好个留侯!”石秀道:“只可惜这一椎不中!”两个嗟叹了一回,说著话,只顾望北走去,离营却有二十余里。
贯忠道:“敝庐窄陋,兄长休要笑话!”燕青答道:“山明水秀,令小弟应接不暇,实是可贵。”贯忠又问些征辽的事。多样时,孺子点上灯来,闭了窗格,掇张桌子,铺下五六碟菜蔬,又搬出一盘,一盘鱼,乃家中藏下的两样山果,旋了一壶热酒。贯忠筛了一杯,与燕青道:“特地邀兄到此,村醪野菜,岂堪待客?”燕青称谢道:“相扰倒是不当。”数杯酒后,窗外月光如昼。燕青推窗看时,又是普通清致:云轻风静,月白溪清,水影山光,相映一室。燕青嘉奖不已道:“昔日在大名府,与兄长最为莫逆。自从兄长应武举后,便不得相见。却寻这个好去处,多么幽雅!像劣弟恁地东征西逐,怎得一日安逸?”贯忠笑道:“宋公明及各位将军,豪杰盖世,上应罡星,今又威服强虏。像许某蜗伏荒山,那边有分毫及得兄等。俺又有几分儿不应时宜处,常常见奸党擅权,蒙蔽朝廷,是以无志进取,浪荡江河,到几个去处,俺也颇留意。”说罢大笑,洗盏更酌。燕青取白金二十两,送与贯忠道:“些须薄礼,少尽鄙忱。”贯忠坚辞不受。燕青又劝贯忠道:“兄长恁般才略,同小弟到京师觑便利,讨个出身。”贯忠叹口气说道:“今奸邪当道,妒贤嫉能,如鬼如蜮的,都是峨冠博带;忠良朴重的,尽被樊笼谗谄。小弟的动机久灰。兄长到功成名就之日,也宜寻个退步。自古道:飞鸟尽,良弓藏。”燕青点头嗟叹。两个说至半夜,方才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