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时雷横来到灵官殿上,见了这大汉睡在供桌上。众兵士上,前把条索子绑了,捉离灵官殿来。天气却早,是五更时分。雷横道:“我们且押这厮去晁保正庄上,讨些点心吃了,却解去县里取问。”一行世人却都奔这保正庄上来。
晁盖一头相待雷横喝酒,一面自肚里深思:“村中有甚小贼吃他拿了?我且自去看是谁。”相陪吃了五七杯酒,便叫家里一个主管出来,“陪奉都头坐一坐,我去净了手便来。”那主管陪侍着雷棋吃酒。
晁盖喝道:“小三你如何不迳来见我,却去村中做贼?”那汉叫道:“阿舅!我未曾做贼!”晁盖喝道:“你既不做贼,如何拿你在这里?”夺过兵士手里棍棒,劈脸劈脸便打。雷横并世人劝道:“且不要打,听他说。”那汉道:“阿舅息怒,且听我说。自从十四五岁时来走了这遭,现在不是十年了!昨夜路上多吃了一杯酒,不敢来见阿舅;权去庙里睡得醒了结来寻阿舅。不想被他们不问事繇,将我拿了;却未曾做贼!”晁盖拿起棍来又要打,口里骂道:“牲口!你却不迳来见我,且在路上妄图这口黄汤!我家中没得与你吃?屈辱杀人!”雷横劝道:“保正息怒。令甥本未曾做贼。我们见他偌大一条大汉,在庙里睡得蹊跷,亦且面熟,又不认得,是以设疑,捉了他来这里。若早知是保正的令甥,定不拿他。”――唤兵士,――“快解了捆绑的索子,放还保正。”众兵士顿时解了那汉。雷横道:“保正休怪,早知是令甥,不致如此。甚是获咎。小人们归去。”
少刻,庄客捧出盘馔酒食。晁盖说道:“其间不好说话,不如去后厅轩下少坐。”便叫庄客内里点起灯烛,请都头内里酌杯。晁盖坐了主位,雷横坐了客席。两个坐定,庄客铺下果品按酒菜蔬盘馔,庄客一面筛酒。晁盖又叫置酒与兵士世人吃,庄客请世人,都引去廊下客位里管待,大盘肉,大碗酒,尽管叫世人吃。
那早雷横并兵士押着那汉来到庄前拍门,庄里庄客闻知,报与保正。此时晁盖未起,听得报是雷都头到来,仓猝叫开了门。庄客开得门,众兵士先把那男人吊在门房里。雷横自引了十数个为头的人到草堂上坐下。晁盖起来欢迎,动问道:“都头有甚公干到此?”雷横答道:“奉知县相公均旨:着我与朱仝两个引部下兵士,分投村落各处巡捕盗贼。因州得力乏,欲得少歇。径投贵庄暂息,有惊保正安寝。”晁盖道:“这个何妨!”一面叫庄客安排酒食管待,先把汤来吃。晁盖动问道:“敝村曾拿得个把小贼么?”雷横道:“却才前面灵官殿里有个大汉睡在那边。我看那厮不是良善君子,必然是醉了,就便睡着。我们把索子绑了,本待便解去县里见官,一者忒早些,二者也要教保正晓得,恐今后父母官问时,保正也好承诺。见今吊在贵庄门房里。”
晁盖听了,记在心,称谢道:“多亏都头见报。”
两个同走出来,那伙兵士世人都吃了酒食,吃得饱了,各自拿了枪棒,便去门房里解了那汉,背剪缚着,带出门外,晁盖见了,说道:“好条大汉!”雷横道:“这厮便是灵官殿里捉的贼。”说犹未了,只见那汉叫一声“阿舅!救我则个!”晁盖冒充看他一看,喝问道:“兀的这厮不是王小三么?”那汉道:“我便是。阿舅救我!”世人吃了一惊。雷横便问晁盖道:“此人是谁?如何却认得保正?”晁盖道:“本来是我外甥王小三。这厮如安在庙里歇?乃是家姐的孩儿,从小在这里度日,四五岁时随家姐夫和家姐上南京去住,一去了十数年。这厮十四五岁又来走了一遭,跟个东京客人来这里发卖,向后再未曾见面。多听得人说这厮不成器,如何却在这里!小可本也认他不得,为他鬓边有这一搭朱砂记,是以影影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