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道:“忘了在你脚后小雕栏上。这里又没人来,只是你收得。”婆惜道:“呸!你不见鬼来!”宋江道:“夜来是我不是了,明日与你陪话。你只还了我罢,休要作耍。”婆惜道:“谁与你做耍!我未曾收得!”宋江道:“你先时未曾脱衣裳睡;现在盖着被子睡,必然是起来铺被时拿了。”只见那婆惜柳眉踢竖,星眼圆睁,说道:“老娘拿是拿了,只是不还你!你使官府的人便拿我去做贼断!”宋江道:“我须未曾冤你做贼。”婆惜道:“可知老娘不是贼哩!”宋江闻声这话内心越慌,便说道:“我须未曾歹看承你娘儿两个,还了我罢!我要去做事。”婆惜道:“闲常也只嗔老娘和张三有事!他有些不如你处,也不该一刀的罪犯!不强似你和打劫贼通同!”宋江道:“好姐姐!不要叫!邻舍听得,不是耍处!”婆惜道:“你怕外人听得,你莫做不得!这封书,老娘紧紧地收着!若要饶你时,只依我三件事便罢!”宋江道:“休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依你!”婆惜道:“只怕依不得。”宋江道:“当行即行。敢问那三件事?”
宋江道:“这个轻易;我去陈三郎家买一具棺材与你。仟作行人入殓时,自我分付他来,我再取十两银子与你成果。”
宋江道:“这个无妨。既是你如此说时,你却不消忧心。我很有家计,只教你丰衣足食便了,欢愉半世。”
床上道:“我说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本来早了又返来。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天明去。”
且说这婆惜听得宋江出门去了,爬将起来,口里自言自语道:“那厮搅了老娘一夜睡不着!那厮含脸,只希冀老娘陪气下情!我不信你!老娘自和张三过得好,谁耐烦睬你!你不上门来倒好!”口里说着,一头铺被,脱下上截袄儿,解了上面裙子,袒开胸前,脱下截衬衣,床面前灯却敞亮,照见床头雕栏子上拖下条紫罗鸾带。婆惜见了,笑道:“黑三那厮吃喝不尽,忘了鸾带在这里!老娘且捉了,把来与张三系。”便用手去一提。提起招文袋和刀子来,只觉袋里有些重,便把手抽开,望桌子上只一抖,正抖出那包金子和书来。这婆娘拿起来看时,灯下照见是黄黄的一条金子。婆惜笑道:“天教我和张三买事物吃!这几日我见张三瘦了,我也正要买些东西和他将息!”将金子放下,却把那纸书展开来灯下看时,上面写着晁盖并很多事件。婆惜道:“好啊!我只道‘吊桶落在井里,’本来也有‘井落在吊桶里!’我正要和张三两个做伉俪,单单只多你这厮!本日也撞在我手里!本来你和梁山泊强贼通同来往,送一百两金子与你!且不要慌!老娘渐渐地消遣你!”就把这封书依原包了金子,还渐渐插在招文袋里。“――不怕你教五圣来摄了去!”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只听得楼下呀地门响。床上问道:“是谁?”
宋江道:“这件也依得。”
婆惜道:“老娘正睡哩!是谁搅我?”宋江道:“你情知是我,假做甚么?”惜婆扭过身道:“黑三,你说甚么?”宋江道:“你还了我招文袋。”婆惜道:“你在那边托付与我手里,却来问我讨?”
宋江道:“我是烈汉,一世也不走,随你要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