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笑道:“老娘也不消三智五猜,只一智便猜个非常。大官人,你把耳朵来——你这两日脚步紧,赶趁得频,必然是挂念着隔壁那小我。——我猜得如何?”西门庆笑将起来道:“乾娘,你端的智赛隋何,机强陆贾!不瞒乾娘说:我不知怎地吃他那日叉帘子时,见了这一面,却似收了我三魂七魄的普通。只是没做个事理入脚处。不知你会弄手腕么?”
王婆道:“大官人,固然你说五件事都全,我晓得另有一件事打搅;也多是扎的不得。”西门庆说:“你且道甚么一件事打搅?”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凡是捱光最难,非常光时,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绩处。我知你向来吝啬,不肯胡乱便使钱,只这一件打搅。”西门庆道:“这个极轻易医治,我只听你的言语便了。”
看看日中,那妇人取出一贯钱付与王婆,说道:“乾娘,奴和你买杯酒吃。”王婆道:“啊呀!那边有这个事理?老身央及娘子在这里做糊口,如何倒置教娘子坏钱?”那妇人道:“倒是拙夫分付奴来!若还乾娘见外时,只是将了家去做还乾娘。”那婆子听了,连声道:“大郎直恁地晓事。既然娘子这般说时,老身临时收下。”这婆子恐怕打脱了这事,自又添钱去买些好酒好食,希罕果子来,殷勤相待。
那婆子千恩万谢下楼去了;当晚答复了西门庆的话,商定后日准来。当夜无话。次日,朝晨,王婆清算房里乾净了,买了些线索,安排了些茶水,在家里等待。
且说王婆设想已定,赚潘弓足来家。次日饭后,武大自出去了,王婆便踅过来相请。去到他房里,取出世活,一面缝将起来。王婆自一边点茶来吃了,不在话下。
西门庆听罢大笑道:“固然上不得凌烟阁,端的好计!”王婆道:“不要忘了许我的十两银子!”西门庆道:“‘但得一片橘皮吃,莫便忘了洞庭湖。’这条计几时可行?”王婆道:“只在今晚便有回报。我现在趁武大未归,走畴昔细细地说诱他。你却便令人将绫绣绢匹并绵子来。”西门庆道:“得乾娘完成得这件事,如何敢失期。”道别了王婆便去市上绣绢铺里买了绫绣绢缎并十两净水好绵;家里叫个伴当,取承担包了,带了五两碎银,迳送入茶坊里。
看官传闻:凡是世上妇人,由你十八分邃密,被小人意儿过,纵十个,九个着了道儿!
再说王婆安排了点心,请那妇人吃了酒食,再缝了一歇,看看晚来,千恩万谢去归了。
且说武大吃了早餐,打当了担儿,自出去卖炊饼。那妇人把帘儿挂了,从后门走过王婆家里来。那婆子欢乐无穷,接入房里坐下,便浓浓地点道茶,撒上些出日松子胡桃肉,递与这妇人吃了;抹得桌子乾净,便将出那绫绣绢段来。妇人将尺量了是非,裁得完整,便缝起来。婆子看了,口里不住声价喝采,道:“妙手腕!老身也活了六七十岁,眼里端的未曾见过这般好针线!”那妇人缝到日中,王婆便安排些酒食请他,下了一斤面与那妇人吃了;再缝了一歇,将次晚来,便清算起糊口,自归去,刚好武大返来,挑着空担儿进门。那妇人拽开门,下了帘子。武大入屋里来,瞥见老婆面色微红,便问道:“你那边吃酒来?”那妇人应道:“便是间壁王乾娘央我做送终的衣裳,日中安排些点心请我。”武大道:“啊呀!不要吃他的。我们也有央及他处。他便央你做得件把衣裳,你便自返来吃些点心,不直得搅恼他。你明日倘或再去做时,带了些钱在身边,也买些酒食与他回礼,尝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情面。他如果不肯要你行礼时,你便只是拿了家来做去还他。“那妇人听了,当晚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