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看了道:“这个恰是好生酒,只宜热吃最好。”那妇人道:“还是这位客长免得。我烫来你尝看。”妇人自笑道:“这个贼配军恰是该死!倒要热吃!这药倒是发作得快!那厮便是我手里行货!”烫得热了,把将过来筛作三碗,笑道:“客长,试尝这酒。”两个公人那边忍得饥渴,只顾拿起来吃了。
武松便道:“娘子,我向来吃不得寡酒,你再切些肉来与我过口。”张得那妇人回身入去,却把这酒泼在僻暗处,只虚把舌头来咂,道:“好酒!还是这个酒冲得人动!”
张青大笑起来,便请武松直到前面客席里坐定。武松道:“兄长,你且放出那两个公人则个。”张青便引武松到人肉作坊里;看时,见壁上绷着几张人皮,梁吊颈着五七条人腿。见那两个公人,一颠一倒,挺着在剥人凳上。武松道:“大哥,你且救起他两个来。”张青道:“叨教都头,今得何罪?配到那边去?”
武松跳将起来,把左脚踏住妇人,提着双拳,看那人时,头戴青纱凹面巾;身穿白布衫,上面腿絣护膝,八搭麻鞋;腰系着缠袋;生得三拳骨叉脸儿,微有几根髭髯,年近三十五六,看着武松,叉手不离方寸,说道:“愿闻豪杰大名?”武松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都头武松的便是!”那人道:“莫不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武松回道:“然也!”那人纳头便拜道:“闻名久矣,本日幸得拜识。”武松道:“你莫非是这妇人的丈夫?”那人道:“是小人的浑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怎地冒犯了都头?可看小人薄面,望乞恕罪!”武松仓猝放起妇人来,便问:“我看你伉俪两个也不是等闲的人,愿求姓名。”那人便叫妇人穿了衣裳,快近前来拜了武松。武松道:“却才冲撞,嫂嫂休怪。”那妇人便道:“有眼不识好人,一时不是,望伯伯恕罪。且请伯伯内里坐地。”
武松就势抱住那妇人,把两只手一拘拘将拢来,当胸前搂住;却把两只腿望那妇人下半截只一挟,压在妇人身上,只见他杀猪也似叫将起来。那两个男人急待向前,被武松大喝一声,惊得呆了。
武松把杀西门庆并嫂的启事一一说了一遍。张青伉俪两个欢乐不尽,便对武松说道:“小人有句话,未知都头如何?”武松道:“大哥,但说无妨。”
母夜叉孙二娘道:“本是不肯动手;一者见伯伯包裹沈重,二乃怪伯伯说刮风话,是以一时起意。”武松道:“我是斩头沥血的人,何肯戏弄夫君。我见嫂嫂瞧得我包裹紧,先疑忌了,是以,特地说些风话,漏你动手。那碗酒,我已泼了,假做中毒。你公然来提我。一时拿住,甚是冲撞了,嫂嫂休怪。”
张青不慌不忙,对武松说出那几句话来,有分教武松大闹了孟州城,轰动了安平寨。直教:打翻拽象拖牛汉,攧倒擒龙捉虎人。毕竟张青对武松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化。
武松道:“这两个,我也在江湖上多闻他名。”张青道:“只可惜了一个梵衲,长七八尺,一条大汉,也把来麻坏了!小人归得迟了些个,已把他卸下四足。现在只留得一个箍头的铁界尺,一领皂直裰,一张度牒在此。别的不打紧,有两件物最可贵:一件是一百单八颗人顶骨做成的数珠,一件是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想这梵衲也他杀人很多,直到现在,那刀要便半夜里啸响。小人只恨道未曾救得这小我,内心常常忆念他。‘第二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们是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谨慎得来的钱物;若还成果了他,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豪杰不豪杰。’又分付浑家:”第三是各处犯法流配的人,中间多有豪杰在里头,切不成坏他。‘不想浑家不依小人的言语,本日又冲撞了都头。幸喜小人归得早些。——倒是如何起了这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