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道:“他这一去,必报人来捉我,是脱不得身,不如尽早走罢。我大哥向来未曾见这大银,我且留下一锭五十两的大银子放床上。大哥返来见了,必定不赶来。”(李逵也有细心处。不是不晓事体)李逵便解下腰包,取一锭大银放在床上,叫道:“娘,我自背你去休。”娘道:“你背我那边去?”李逵道:“你休问我,只顾去欢愉便了。我自背你去,无妨。”李逵当下背了娘,提了朴刀,出门望巷子里便走。
话说李逵道:“哥哥,你且说那三件事?”宋江道:“你要去沂州水县搬母亲,第一件,径回,不成贪酒。第二件,因你性急,谁肯和你同去?你只自悄悄地取了娘便来。第三件,你使的那两把板斧,休要带去,路上谨慎在乎,早去早回。”李逵道:“这三件事有甚么依不得!哥哥放心。我只本日便行。我也不住了。”当下李逵拽扎得利落,只跨一口腰刀,提条朴刀,带了一锭大银,三五个小银子,吃了几杯酒,唱个大喏,别了世人,便下山来,过金沙岸去了。
比及赶到董店东光阴已平西。迳奔到家中,推开门,入进内里,只听得娘在床上问道:“是谁入来?”李逵看时,见娘双眼都盲了,坐在床上念佛。李逵道:“娘,铁牛来家了!”娘道:“我儿,你去了很多时,这几年正在那边安身?你的大哥只是在人家做长工,止博得些饭食,养娘全不济事!我经常考虑你,眼泪流干,是以瞎了双目。你一贯恰是如何?”李逵深思道:“我若说在梁山泊落草,娘定不肯去;我只假说便了。”李逵应道:“铁牛现在做了官,上路特来取娘。”娘道:“恁地好也!只是你怎生和我去得?”李逵道:“铁牛背娘到前路,觅一辆车儿载去。”娘道:“你等大哥来商讨。”李逵道:“等做甚么,我自和你去便了。”恰待要行,只见李达提一罐子饭来。入得门,李逵见了便拜道:“哥哥,多年不见!”李达骂道:“你这厮返来做甚?又来负累人!”娘便道:“铁牛现在做了官,特地家来取我。”李达道:“娘呀!休信他放屁!当初他打杀了人,教我披枷带锁,受了万千的苦。现在又听得他和梁山泊贼人通同,劫了法场,闹了江州,现在梁山泊做了强盗。前日江州行移公文到来,下落客籍追捕正身,要捉我到官比捕;又得财主替我官司分理,说:”他兄弟已自十来年不知去处,亦未曾回家,莫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冒供乡贯?‘又替我高低使钱。是以不被官司仗限追要。见今出榜赏三千贯捉他!――你这厮不死,却走家来胡说乱道!“李逵道:”哥哥不要烦躁,一发和你同上山去欢愉,多少是好,“李达大怒,本待要打李逵,又敌他不过;把饭罐撇在地下,一向去了。
却说李达奔来财主家报了,领着十来个庄客,飞也似赶到家里,看时,不见了老娘,只见床上留下一锭大银子。李达见了这锭大银,心中忖道:“铁牛留下银子,背娘去那边藏了?必是梁山泊有人和他来,我若赶去,倒被他坏了性命。想他背娘必去盗窟里欢愉。”世人不见了李逵,都没做理睬处。李达对众庄客说道:“这铁牛背娘去,不知往那条路去了。这里巷子甚杂,怎地去赶他?”众庄客见李达没理睬处,俄延了半晌,也各自归去了,不在话下。
晁盖,宋江与众头领送行已罢。回到大寨里聚义厅上坐定。宋江放心不下。对世人说道:“李逵这个兄弟此去必定有失;不知众兄弟们谁是他乡中人。可与他那边密查个动静。”杜迁便道:“只要朱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与他是乡里。”宋江听罢,说道:“我忘了。前日在白龙庙集会时。李逵已自认得朱贵是同亲人。”宋江便着人去请朱贵。小喽啰飞奔下山来。直至店里,请得朱贵到来。宋江道:“今有李逵兄弟前去故乡搬取老母,因他酒性不好,为此不肯差人与他同去。诚恐路上有失,今知贤弟是他乡中人,你可去他那边密查走一遭。”朱贵答道:“小弟是沂州沂水县人。见有一个兄弟唤做朱富,在本县西门外开着个旅店。这李逵,他是本县百丈村董店东住;有个哥哥唤做李达,专与人家做长工。这李逵自小凶顽,因打死了人,逃脱在江湖上,一贯未曾回家。现在着小弟去那边密查也无妨,只怕店里无人把守。小弟也多时未曾回籍,亦就要回家看望兄弟一遭。”宋江道:“这个看店不必你忧心,我自教侯健,石勇,替你暂管几时。”朱贵领了这言语,相辞了众头领下山来,便走到店里,清算包裹,交割与石勇,侯健,自奔沂州去了。这里宋江与晁盖在寨中每日筵席,喝酒欢愉,与吴学究看习天书,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