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贼秃自来寻报晓梵衲。本房原有个胡道,今在寺后退居里小庵中度日,诸人都叫他做胡梵衲;每日只是起五更来敲木鱼报晓,劝人念佛;天明时收掠斋饭。贼秃唤他来房中,安排三杯好酒,相待了他,又取些银子送与胡道。胡道起家说道:“弟子无功,怎敢受禄?平常又承师父的恩德。”贼秃道:“我自看你是个志诚的人,我迟早出些钱,贴买道度牒剃你为僧。这些银子临时将去买衣服穿戴。”本来这贼秃平常时只是西席哥不时送些午斋与胡道;待节下又带挈他去诵经,得些斋衬钱。胡道戴德不浅,深思道:“他本日又与我银两,必有效我处;何必等他开口?”便道:“师父但有使令小道处,即当向前。”贼秃道:“胡道,你既如此美意说时,我不瞒你:统统潘公的女儿要和我来往,商定后门首但有香桌儿在内里时,便是教我来。我难去那边踅。若得你先去看探有无,我便可去。又要烦你五更起来,叫人念佛时,可就来那边后门头;看没人,便把木鱼大敲报晓,大声叫佛,我便出来。”胡便道:“这个轻易。”当时应允了。其日,先来潘公后门讨斋饭。只见迎儿出来讲道:“你这道人如何不来前门讨斋饭,在后门里来?”那胡道便念起佛来。
这石秀只在近巷内寻个客店安息,赁了一间房住下。石自深思道:“杨雄与我结义,我若不明白得此事,枉送了他的性命。他虽一时听信了这妇人说,心中恨我,我也别离不得,务要与他明白了此一事;我现在且去密查他几时当牢上宿,起个四更,便见分晓。”在店里住了两日,去杨雄门前密查,当晚只见小牢子取了铺盖出去。石秀道:“今晚必定当牢,我且做些工夫看便了。”当晚回店里,睡到四更起来,跨了这口防身解腕尖刀,悄悄地开了店门,径踅到杨雄后门头巷内;伏在黑影里张时,恰好交五更时候;只见阿谁梵衲挟着木鱼,来巷口探头探脑。石秀闪在梵衲背后,一只手扯住梵衲,一只手把刀去子脖子上阁着,低声喝道:“你不要挣扎!若高作声便杀了你!你好好实说;海和尚叫你来怎地?”那梵衲道:“豪杰!你饶我便说!”石秀道:“你快说!我不杀你!”梵衲道:“海槠黎和潘公女儿有染,每夜来往,教我只看后门头有香桌儿为号,唤他‘入’;五更里教我来敲木鱼叫佛,唤他‘出。’”石秀道:“他现在在那边?”梵衲道:“他还在他家里睡觉;我现在敲得木鱼响,他便出来。”石秀道:“你且借你衣服木鱼与我。”梵衲手里先夺了木鱼。梵衲把衣服正脱下来,被石秀将刀就颈下一勒,杀倒在地,梵衲已死了。
石秀穿上直掇护膝,一边插了尖刀,把木鱼直敲入巷里来。那贼秃在上,好听得木鱼咯咯地响,赶紧起来披衣下楼。迎儿先来开门,贼秃随后从门里闪将出来。石秀兀自把木鱼敲响。那和尚悄悄喝道:“只顾敲做甚么!”石秀也不该他,让他走到巷口,一交放翻,按住,喝道:“不要高作声!高作声便杀了你!只等我剥了衣服便罢!”那贼秃晓得是石秀,那边敢挣扎作声;被石秀都剥了衣裳,赤条条不着一丝。悄悄去屈膝边拔出刀来,三四下搠死了,把刀来放在梵衲身边;将了两个衣服,卷做一捆包了,再回客房里,悄悄地开了门出来,悄悄地关上了,自去睡,不在话下。
却说本处城中一个卖糕粥的王公,起个五更,挑着担糕粥,点着灯笼,一个小猴子跟着,出来趁早市。正来到死边过,被绊一交,把那老子一担糕粥倾泼在地下。只见小猴子叫道:“苦也!一个和尚醉倒在这里!”老子摸得起来,摸了两手腥血,叫声苦,不知凹凸。几家邻舍听得,都开了门出来,燃烧照时,只见各处都是血粥,两个尸首躺在地上。众邻舍一把拖住老子,要去官司陈告。恰是:祸从天降,灾向地生。毕竟王公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