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赤包迩来更发了福，连脸上的斑点都一个个发亮，仿佛抹上了英国府来的黄油似的。她手指上的戒指都被肉包起来，因此手指仿佛刚灌好的腊肠。跟着肌肉的发福，她的气度也更扩大。每天她必细细的搽粉抹口红，而后穿上她敬爱的红色马甲或长袍，坐在堂屋里办公和见客。她的眼和耳节制着全个院子，她的咳嗽与哈欠都是一种信号——二号与三号客堂的客人们若喧华得太凶了，她便像放炮似的咳嗽一两声，教他们寂静下来；她若感到倦怠便放一声像空袭警报器似的哈欠，教客人们鞠躬辞职。
贰心中感觉憋闷。他极想和谁谈一谈。长顺儿来得恰好。长顺年青，固然自幼儿就受外婆的严格管束，但是年青人到底有一股不能被外婆毁灭净尽的热气。他喜好听瑞宣的说话。
他们还瞥见一次，他们的胖婶子也拿着礼品到冠家去。他们最后觉得她是给他们买来的好吃食，而跑畴昔叫她，她但是一声也没出便走进冠家去。是以，他们既恋慕冠家，也恨冠家——冠家夺去他们的好吃食。
最让他们恋慕的是冠家。看人家多么会过年！当妈妈不留意的时候，他们俩便偷偷的溜出去，在门口看热烈。哎呀，冠家来了多少标致的女人呀！每一个都打扮得那么花梢都雅，小妞子都看呆了，嘴张着，半天也闭不上！她们不但穿得花梢，头和脸都打扮得标致，她们也都非常的活泼，大声的说着笑着，一点也不像妈妈那么愁眉苦眼的。她们到冠家来，手中都必拿着点礼品。小顺儿把食指含在口中，连连的吸气。
和银行差未几，是那些卖新书的书店。它们存着的新书已被日本人拿去烧掉，它们现在印刷的已都不是“新”书。瑞宣喜好逛书铺和书摊。看到新书，他不必然买，但是翻一翻它们，他就感觉舒畅。新书仿佛是知识的花朵。出版的越多，才越显出文明的荣茂。现在，他瞥见的只是《孝经》，《四书》，与《西厢记》等等的重印，而看不到真的新书。日本人已经不准中国人颁发思惟。
更教小顺儿内心跳动而不敢说甚么的事，是，传闻钱家的空屋子已被冠先生租了去，预备再租给日本人。日本人还没有搬了来，房屋但是正在补缀——把窗子改矮，地上换木板好摆日本的“榻榻密”。小顺儿很想到一号去看看，又怕碰上日本人。妈妈仿佛觉得日本人仿佛很可骇；她为将要和日本人作邻居，愁得甚么似的。
一
对大赤包，在大要上，他无微不至的去巴结。他几近“长”在了冠家。他是西太后的李莲英。
由瑞丰口中，他听到各黉舍将要有日本人来作秘书，监督全校的统统活动。倘使能够，他将在暗中给门生一些鼓励，一些安抚，教他们不忘了中国。这个作不到，他再辞职，去找别的事作。
祖母还是待他们很好，不过，她老是闹病，哼哼唧唧的不欢畅。她常常念叨三叔，盼望他早早返来，但是当小顺儿自告奋勇，要去找三叔的时候，她又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