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次办丧事,顾先生也帮不了多少事,虽说现在都统统从简了,可也实在忙到了晓冬,一双皮鞋都没擦像腔,又要跑出去借家什,连生坐了没一会儿也帮着打起动手来,又是出去买炮仗,又是帮手铺红毡。
顾晓春出嫁在腊月的雪天,那一阵天井里的腊梅开得如火似荼。
胡衕外炮仗声响起,接亲步队来了,连生这厢也马上扑灭炮仗驱逐,装潢着红双喜绣片的花汽车胡衕里缓缓开来,在大门口的红毡前停下,李大哥领头带了一队接亲职员拱手进门,欢乐地派烟发糖,灶披间里热火朝天忙开了。吃过点心就是发嫁奁,晓冬和苏佑玲在房间里发,一样样递给他们喜气洋洋搬上车。此时顾太太不免悲从中来,母女相携在一边擦眼抹泪的。末端便是新郎新娘鞠躬告别一众亲朋,联袂拜别,大雪突然下得紧,棉絮般纷繁扬扬的飘落中,亲朋哄然扬起五色纸,鼓掌欢迎……顾太太掩在苏佑玲肩头哭,苏佑玲本身也受不住,尽特长绢捂着口鼻,一只手架着顾太太,两人蹩到方才顾晓春呆的房间里去了。
三人打趣了几句,还是难敌寒冬夜别那份漫漫愁绪――顾晓春如许一出嫁,苏佑玲他们今后也越少来往了,倒真不知几时还能见到。晓冬和连生算来实在打仗没几面,倒颇订交得来,连生这小我脾气稳笃,丰年青后生的谦虚,行事却殷勤详确,思虑完整如父老,和他打仗,晓冬常觉本身顾此失彼,过分毛躁,反过来连生倒是赏识晓冬那种利落不羁的萧洒,他本身就是太瞻前顾后,乃至这个年事才有了方向,那边又和苏佑玲窝着不镇静。他们两个年青人了解,很有种以报酬鉴,可知得失的意义,倒不失有缘,虽男人之间向来轻分袂,这下里却也有那么一点失落的。气候歇了一阵又悉悉簌簌下起了雪珠,这个方向正劈面打在脸上,连生劝晓冬不必再送,那边餐馆里另有一堆事情,早些归去。晓冬摆摆手,还是执意送到他们电车站台上,直等他们上了车才拜别――他是蛮器重他们两小我的,倒也不是他明天客气。
雪夜的这班电车搭客寥寥,两人坐于靠窗位子,耳边尽是雪珠打在窗玻璃上沙沙的声响。她侧身往外望,这一带沿街的店铺已然年味渐起,算来距腊月廿三另有好几光阴,倒都已鸣锣打鼓筹措起来了。这边停站处是一爿南货店,店门口一排大红灯笼鲜明照着门上“金华火腿此处有售”的巨幅告白语,红纸上几个大字煞是欢乐鼓励,要在往年她尚还觉着喜庆,而本年,这番气象却不免叫她黯然神伤。她是断不会回姑苏去过年的,连生这边她自发也还未到能同他们归去过年的时候,想来只要在倪家聊度几日了……他见她望了那爿南货店好久,心中已推测几分,不由得笑着拿过了她的手握在膝上,“我前两日已写信,本年分歧大哥他们归去了……”她被他握着的手一颤,“唔?”了一声,他笑笑,“陪你……”他就是如此这般的一小我,不在身边时山寒水冷,在身边便是满城东风,如一场乱了骨气而来的立春,叫人欣喜又惶惑。她含笑溜着眼佯装愤怒,“哎哟,这像甚么话!……人家可要如何想我……”“老太太开通着呢,没那么多曲折。”连生是赵老太太顶小的一个儿子,天然是最最听任的,外加跟着桂生在上海呆了这么些光阴,寻个来由不归去过年,老太太顶多责怪他贪玩不懂事,一定会怪到苏佑玲。但是她还是别脸背对着他,亦笑亦恼,拆了手里的喜糖来吃,想想又扭身掐了一把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