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信与叔宝把盏喝酒,指桌上礼品向叔宝道:“些微薄敬,望兄哂纳。昔日丁宁求荣不在朱门下,这句话说,兄当服膺,不成忘了。”魏玄成道:“叔宝兄低头人下,易短豪杰之气;况弟曾遇异人,道真主已出,隋祚不长。似兄英勇,怕不做他时佐命功臣?就是小弟托迹黄冠,亦是待时而动。兄可依员外之言,天生我材,断不沦落。”叔宝心中暗道:“玄成此言,殊似有理。但雄信把我看小了。这叫做久处令人贱,赆送了几十两银子,他就叫我不要入公门。他把我当在家常是少了饭钱卖马的人。不知我虽在公门,高低来往朋友,赆礼盘费,费几百金不能过一年,他就说很多闲话。”只得口里报答道:“兄长金石之言,小弟当铭记肺腑。归心如箭,酒不能多。”雄信取大杯对饮三杯,玄成也陪饮了三杯。叔宝告别,把很多物件,都捎在马鞍鞒后,举手道别。恰是:
将酒滴愁肠,愁重酒有力。
身忙不作洛阳卧,谊密时移剡水舟。
叔宝闻知,不堪欣喜。倏忽间未几几日,已到了除夕。雄信陪叔宝饮到天明,拥炉谈笑,却忘了身在客乡。叔宝又想着功名得逞,踪迹飘零,离母抛妻,却又愀然不乐。天明又是仁寿二年正月,年酒热烈。叔宝席席有分,吃得一个不耐烦起来。一个新年里,弄得昏头搭脑,没些清楚。
天北风大,刮下一场大雪来。樊建威冒雪冲风,耳朵里颈窝里,都钻了雪出来,寒气又来得短长,口也开不得。只见:
这一首雪诗,单说这雪是高人的清事,豪客的酒筹,行旅的愁媒,却又在偶然中令人汇合。樊建威自离山东,一日到了河东,进潞州府前,挨查了几个公文下处,寻到王小二店,问道:“借问一声,有个山东济南府人,姓秦号叫做叔宝,会在你家作寓么?”小二道:“是有个秦客人,在我家作寓。十月月朔日,卖了马做盘费,星夜归去了。”樊建威闻言,长叹堕泪。王小二店里有客,一阵大喊小叫,回身走出来了。
一日叔宝闲着,正在书房中看花遣兴。雄信出去讲了几句闲话,双眉微蹙,沉默无语,斜立苍苔。叔宝见他这个模样,只道他有厌客之意,耐不住问道:“二哥常日胸怀洒落,笑傲生风,本日何故似有忧疑之色?”雄信道:“兄长不知,小弟平生再不喜愁。前日亡兄被人射死,小弟气闷了三四日,因这桩事,孔殷难以摆布,且把丢开。现在只因弟妇有恙,没法能够调节,故此忧形于色。”叔宝道:“恰是我忘了问兄,尊嫂是谁氏之女?完姻几年了?”雄信道:“弟妇就是前都督崔长仁的孙女,当年岳父与弟父有交。不道未几几时,父母双亡,家业飘零,故此其女即归于弟处。且喜贤而有智,只是结褵以来,六七年了尚未出产。喜得今春有身,迄今十一月尚未产下,故此弟忧疑在心。”叔宝道:“弟闻自古虎子麟儿,必不轻易出胎;况吉人天相,天然瓜熟蒂落,何必过虑?”
其夜,雄信将番僧的药,与崔夫人服下。交半夜子时,但闻满室莲花香,即养下一个女孩儿来,取名爱莲。伉俪二人喜之不堪。恰是:
又接了赏灯的酒,仆人也困乏了。雄信十八日晚间,回到后房中去睡了。叔宝本身牵挂老母,再不得睡下,尽管在灯底下走来走去。那些部下人见他不睡,问道:“秦爷,这迟早如何还不睡?”叔宝道:“我要回山东之心久矣,奈你员外情厚,我要辞他,却开不得口。各位可好让我去,我留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