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节恐怕通衢上有人认得,却走巷子。晓行夜宿,未及一月,不觉早到长安。进了府城,就在西府右首借了下处。先叫部下人把一揭投出来,只等帅府开门。秦王知程知节到来,传令将士装束威武,摆列森严,粗细鼓乐,迭奏三通。秦王升殿,诸将拜见过,捱班站立。只听得头门上守门官报导:“魏犯程知节进。”里边武卫策应一声,如春雷普通。秦王坐在上面,见一个赤条条的长大男人,背剪着,气昂昂走将出去。到了丹墀,直挺挺的立定。秦王细心一看,认得是程知节,不觉肝火填胸,须眉直竖,击桌喝道:“你这贼子,本日也自来送命了!可记得当年孤逃在老君堂,几近被你一斧砍死!孤今把你锅烹刀磔,方消此恨。”程知节哈哈大笑道:“咱当时但知有魏,不知有唐。大丈夫恩不忘报,怨必求明。咱若怕死,也不进长安来,要砍就砍,何必动气。快快叫咱老娘来见一面,咱就把这颗头颅,结识与你罢。”秦霸道:“你这贼到这职位,还要口硬,且缓你斯须之死。军士们领他去见了他母亲,然厥后受刑!”众军士不由分辩,把知节拥出府门。
词曰:
却说魏王李密,进长安时,还想当初曾附东都,皇泰主遥授我太尉,都督表里诸军事;现在归唐,唐主毕竟不薄待我,若以我为弟,想李神通、李道玄都得封王,或者还与我一个王位,也未可知。不料爵仅光禄卿,心中甚是不平。殊不知这恰是唐主珍惜他,保全他处。恐遽赐大官,在朝臣子要忌他。又因河南、山东未平,那两处部曲,要他招来,现在官爵太盛了,厥后无以加他,故暂使居其位,以皋牢他,折磨他锐气。李密总不想本身无容人之量,当年秦王到金墉时,多么对待;现在本身归唐,唐主多么情分。还认本身是一个顶天登时的好男人,满怀多少不甘。
居未月余,秦王在陇西征平了薛举之子薛仁杲,拔寨奏凯还朝。早有小校飞奔报捷长安。唐主宣李密入朝面谕道:“卿自来此,与世民未曾觌面,朕恐世民记念旧事,倒霉于卿。卿可远接,以尽人臣之礼。”李密领诺。当时魏征抱病西府。李密同王伯当等二十余人,离了长安,望北而行。直至豳州,哨马报说秦王人马已近。李密问祖君彦道:“秦王有问,教我如何对答?”君彦道:“不问则已,若问时,只说圣上教臣远接,即不敢侵犯于明公矣。”二人正商讨间,只见金鼓喧阗,炮声震地,锦衣队队,花帽光鲜,摆布总管十人,剑戟排拥,戈矛耀日,前面数声喝道,一派乐官,埙箎迭奏而来。李密只道来的就是世民,忙与众官分班立候。只见顿时一将,大声呼道:“吾非秦王,乃长孙无忌与刘弘基也。殿下尚在前面,汝是何人,可立待之!”是时李密心中懊恨,明知秦王用心命诸将假装王子来热诚他。现在若待不接,恐唐王见怪;若再去接,又觉热诚尴尬。
本来秦老夫人的下处,就在西府东首一所绝大的屋子里头,与程母同居。秦母一到长安,秦王即拨一二十名妇女,出去服侍,又拨排军二十名,看管流派。不但供应日逐送进,每月另有很多币帛馈赐。秦母与程母,礼必两副。以是这两个白叟家,起居安稳,甚感秦王之恩。当时众军士将程知节拥进秦母寓所,早有人出来报知。秦母与程母如飞走出堂来。程母见儿子这般行动,即上前捧首大哭,口里咿哩呜罗,不知哭很多甚么,惹得众军人反笑起来。程知节烦躁道:“娘,你不要哭,儿子问你,你住在这里,身子可安稳么?可有人服侍么?”程母只是哭,那边对答的出一句,反是秦母替他说道:“一到长安,秦王如何差人来服侍,每日如何供应,月月如何馈送,还要经常差妇女出来候安。我与汝母亲,蒙他恩情,相待一体,总无厚薄。”程知节问母亲道:“娘但是如许的?”程母含着眼泪,点点头儿道:“是如许的。”又将手指身边两个使女说道:“这两个就是秦殿下赐来奉侍我的。”知节见说,便道:“娘,儿子差了,那晓得秦王如许一个好人,儿今去死在他台下,也是甘心的。娘,你不要念我了,你去伴秦伯母结束天年罢!”竟要撒开身子走出来,程母那边肯放。秦母对知节道:“你们不要慌乱,听我说:当时秦王因要我的琼儿归唐,故假作罗家来赚我,不料你母亲一团美意,陪我出寨,竟入长安;现在魏公亦已降唐,吾家琼儿谅必迟早亦至。你家母亲岂可因我出门,反作无子之母?”便对服侍的说道:“取我的大衣服出来,待老身自进西府,去见秦王,求他宽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