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只靠得本身,如何靠得人;靠人不知他做得来做不来,有力量有力量;靠本身唯认定忠孝节义四字做去,随你凶神恶煞,铁石刚肠,也要打动起来。
现在且不说孙安祖要守定窦建德,再说朱粲捆绑了出来,已去市曹斩首。王世充亦绑着进朝面圣。唐帝责他篡位弑君一段,世充奸猾非常,反将事体多推在臣子身上。唐帝又责负固顺从,城破才降,世充叩首道:“臣固当诛,但秦殿下已许臣不死,还望天恩保全首级。”唐帝因秦王之意,将他贬为庶人,兄弟子侄,都安设朔方,世充谢恩出朝。唐帝又差人去拿建德见驾,只见黄门官前来奏道:“有两个女子,捆绑衔刀,跪于朝门外,要进朝见陛下。”唐帝见说,觉得奇特,忙叫押出去。
时窦建德久已拿进朝,跪在丹墀下,听那两个女子对答,唐帝叫上来讲道:“你助党为虐,本该斩首。今因你女儿甘以身代,朕体上天好生之德,何忍加诛,连你之罪,法外宥汝。”就叫侍卫去了建德的锁链捆绑,又对他说道:“朕赦便赦了你,只是你也是一个豪杰,如果朕赐你之爵,你曾南面称孤道寡,岂肯屈居人下,朕若废你为百姓,你怎肯忘怀斑斓江山,免不得又企图妄图。”建德叩首道:“臣蒙陛下法外施仁,贷臣不死,已出望外,安敢又生他念?臣自被逮以后,名利之念,雪化冰消,臣今万幸再生,甘心披剃入山,焚修来世,酬谢皇图,不敢再入尘网矣!”唐帝见说,大喜道:“你肯做和尚,妙极,朕到替你觅一个法师在那边,叫你去做他的门徒;但恐你此心不真耳!”窦建德叹道:“臣闻屠刀一掷,六根即净,观面前孽镜,老是雨后空花,有甚不真?”唐帝道:“你此心既坚,替你改名巨德,着礼部结赐度牒,工部颁布衣帽,即于殿前替你剃度。”秦王自宫中出来奏道:“母后知建德肯转意向道,欢乐不堪,要两孝女进宫去一见,父皇觉得可否?”唐帝就叫内侍,领两个女子进宫朝见。窦后见了,欢乐得紧,就叫宫奴把两副衣服,赐线娘与木兰穿好,又赐锦墩,叫他们坐下,问他们春秋,二人答复明白。窦后又问:“线娘,曾适人否?”线娘羞怯涩未及答复,木兰代奏道:“已许配幽州总管罗艺之子罗成。”窦后道:“罗艺归唐,屡建奇功,圣上已封他为燕郡王,赐国姓,镇守幽州;闻他一个儿子豪杰了得,你若嫁他,毕生有托了。你既明孝义,我也姓窦,你也姓窦,我就把你算做侄女儿,愈觉有光。”窦线娘也不敢推却,只得下去谢恩。窦后又问木兰经历,木兰一一陈奏。窦后亦深加奖叹,便叮咛内侍,取内库银二千两,彩缎百端,赠线娘为奁资;又取银一千两,彩缎四十端,赠赐木兰,为父母养老送终之费,差内监送归乡里。二女便谢恩出宫。
时窦建德与代王琬、长孙安世三个囚车,与王世充、朱粲的几个囚车,尚隔一箭之地,众军校见秦王与诸将散去,便将囚车骨碌碌的推来,聚在一处。王世充见了,扑簌簌落下泪来,叫道:“夏王,夏王,是寡人误了你了!”窦建德闭着双眼,只是不开口。中间代王琬又叫道:“叔父,不幸怎生救我便好?”王世充瞥见,一发泪如泉涌道:“我若救得你,我先自救了。”指着身边车内太子玄应道:“你不见兄弟也囚在此,我与你尚在一搭儿,不知宫中婶娘与诸姊妹,更作何状貌哩!”说了不由大哭不止。窦建德瞥见这般风景,不觉厌憎起来,大声叹道:“咳,我那边晓得你们这一班饭桶坯子;若早得知,我也不来救济了。大丈夫生于六合间,不能流芳百世,即当遗臭万年,何必学那些妇人女子之行动,毫无丈夫气势!”对中间的小校道:“你把我的车儿,扯到那边去些,免得你们饶舌,有污我耳。”那些众百姓,站在两旁瞥见,有的指道:“阿谁夏王,闻他在乐寿,极珍惜百姓,为人清正,比我们的郑王,好十万倍;那皇后更加贤明,勤奋治国;今不料为了郑王,把一个江山弄失了,岂不成惜。”众百姓多在那边指手画脚的群情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