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尊犹天也,犹父也;而逆天背父,罪不容于死。然使其被戮于王师,伏法于国法,犹不敷为异。唯是逆贼之报,即报之以孝子。臣方背其君,子旋弑其父,既足令人快心,又足令人寒心。天之报恶人,可谓巧于假手矣。乃若身虽何尝为背逆之事,然手握重兵,独裁一方,却全不以国度地盘之存亡为念,只是心胸私虑,防人暗害,忌人胜利,坐视孤城危在朝夕;忠臣义士,空腹而守,奋身而战,力尽神疲,疼心泣血,哀号请救,不啻包胥秦庭之哭,而竟拥兵不发,淡然不关休戚于其心,乃至城池沦陷,军将丧亡,百姓罹灾,忠良死亡,此其人与乱臣贼子何异,言之可为发指!
至夜李猪儿果至,严庄置酒肴于密室,二人相对小饮。严庄笑问道:“足下日来,又领过多少鞭子了?”李猪儿忿然道:“不要提及,我前后所受鞭子,已不计其数,正不知鞭挞到何日是了?”严庄道:“莫说足下,即如不佞忝为大臣,也常遭鞭挞,太子以储贰之贵,亦屡被鞭挞。贤人云:君使臣以礼。又道:为人父,止于慈。主上恁般作为,岂是待臣子之礼,岂是慈父之道?现在天下尚不决,万一表里民气离散,大事去矣!”李猪儿道:“太子还不晓得哩!今主上已久怀废长立幼,废嫡立庶之意,将来另有不成知之事。”严庄道:“太子岂不知之,白天正与我共虑此事。我想太子,为人仁厚,若得他早袭大位,我和你正有好处,不但免于鞭辱罢了。怎地画个妙策,强要主上禅位于太子才好。”李猪儿摇手道:“主上如此暴厉,谁敢进此言,如何勉强得他。”严庄道:“若不然呵,我是大臣,或者还略存些面子,不便屡加挞辱。足下屈为内侍,将来不止于鞭挞,只恐喜怒不常,一时就义了性命。”李猪儿传闻,不觉攘臂拍胸道:“人生活着,老是一死,与其无罪无辜,昂首被戮,何如惊天动地做一场,拚得碎尸万段,也还留名后代!”严庄引他说出此言,便抚掌而起,说道:“足下若果能行此大事,决不至于死,到有分做个佐命的功臣哩!只是你主张已定否?”李猪儿道:“我意已决;但恐非太子之意,他顾着父子之情,怎肯容我胡为?”严庄道:“不瞒你说,我已启过太子了;太子也因失爱于父,怕有祸害。向我说道:‘凡事任你们做去罢。’我因想着足下必与我同心,故特约来相商。”李猪儿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只明夜便当行动。趁他两日因双眸作痛,不与女人同寝,独宿于便殿,恰好脱手;但他常藏利刃于枕畔,明晚先窃去之,可无虑矣!”言毕道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