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胡良身边的李玄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接口道:“不尽大江滚滚流。”
“十岁孩童,乳臭未干,又善于深宫妇人之手,如何治天下?当下关头不在于那对母子,而在于新政。”
那是在张肃卿的书房中,共有六人,除了李玄都和张白圭站着,另有四位白叟坐着。
“你我身故事小,可你我身后,人亡政息,百姓何如?”
李玄都不是帝京人,但在帝京糊口过一段时候以后,能说得一口正宗官话,让一向没学会官话的胡良在暗里非常恋慕,因为在帝都城中,不管男女老幼,都很有些高人一等的底气,如果揣着一口外埠口音,不免要被藐视几分,就算是去北里瓦舍之间,也是如此。少年人游帝京,少不了去些烟花之地,胡良曾在一名花魁女子那边碰鼻,这也就罢了,关头是那位花魁女子对于偶然此事仅是与胡良同业的李玄都青睐相加,端倪传情,言语表示,到最后,别说是不要银子,恐怕倒贴银子都行,这让一向都不承认是边幅题目的胡良感到悲忿欲绝,咬死了是那花魁女子嫌弃他的口音,对于此事一向此耿耿于怀,直到他们结识了一样是乡音难改的宋老哥,胡良这才好受很多。
“万世之功,一步之遥。”
“新政是国策,不管死多少人,都要推行下去。死一小我是个死,死一百小我也是个死,死百人是个数字,死千人也是个数字,现在死千百人,总好过今后死千万人。”
“宗室华侈无度,宦海贪墨横行,大魏朝再不整治,亡国有日。”
“事到现在,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还要不要了!大魏朝的天下百姓还管不管了!张相,另有徐阁老,你们总得给我们说句话。”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何不主动反击!”
李玄都望着车厢顶,脑海中垂垂闪现处数年之前的旧事。
这条大江,将全部天下一分为二,所谓江南,便是大江以南。向来北方铁骑南下,多是受阻于大江天险,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但由此衍生出的典故,如“衣冠南渡”、“草木皆兵”、“投鞭断江”、“击楫中流”等等,实在是数不堪数。
“我们当然不能不闻不问。”
李玄都点了点头。
以是说,在江湖中行走,到处都是端方,到处都是讲究,虽不成文,但一定就比贤人订立的孔教端方少了。
“国事不堪问了。西北平乱,辽东御金帐,南疆御土蛮,还稀有州之地的灾荒,兵戈要钱,赈灾也要钱,都希冀着国库,可国库亏空,哪另有钱?要么我们推行新政,要么就坐以待毙。”
过了大江,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江南。
马车一起悠悠向南,顺着驿路不竭前行,垂垂没了起伏的丘陵踪迹,一眼望去,尽是坦途平原,正值秋收时节,路旁地步中的稻谷金黄一片,看来本年的收成还算不错,毕竟荆州素有“天下粮仓”之称,正所谓“荆潇熟,天下足”,天下间几近有半数粮食出自荆州、潇州,如果此二州也闹起粮荒,那么立时便会天下大乱。
不过话又说返来,也就是李玄都和胡良因为投缘相相之故,方能称呼一声“宋老哥”,换成其他江湖人物,要么称呼“宋老前辈”,要么称呼“宋大侠”,就算是身份相差未几之人,也要称呼一声“宋门主”,不然便是打了全部风雷派的脸面,欺负了风雷派,便是扫了神霄宗的脸面,神霄宗贵为道门四宗之一,往大了说,神霄宗的脸面也是道门的脸面,落了道门的脸面,这是多大的罪名?这里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满身,不然当年的李玄都也不会因为斗剑之事而招惹了小半个江北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