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面色刹时阴沉如水,目光濯濯地看着沈黯,腔调却轻缓起来:”说下去。“
男人是太子门下幕僚,名沈黯,戴一青色幞头,留有一截山羊胡,年纪约莫三十高低,钱铭一走立时跪下向太子请罪:“门生驽钝,有负殿下所托。”
太子手抚上眉心,身子向后一靠,寂然阖上双目。
人离尽,雨水顺檐角落下,点滴声声,分外清楚。
沈黯早已盗汗涔涔,几乎站立不住,得言如逢大赦,施礼退下。
刺史钱铭在一旁告罪:“下官呈上如此粗鄙的炊事与殿下享用,实乃重罪当诛,无法衙内仓米为救哀鸿都已放尽,万望殿下赎罪。”
太子面前的食案上放着白瓷碗盛的粗面,配菜是一叠酸豆角和一盘子白斩鸡,为了筹办太子的炊事特地杀的一只已经不能生蛋的老母鸡,用筷子一碰就晓得肉质很柴,底子咬不下口,这些饭菜若放到常日,怕是粗使宫人都嫌弃的,常日里食金咽玉的太子殿下倒是面无异色,就着豆角把面吃了大半下去。
春困秋乏,填饱了肚子就有些昏昏欲睡,只是那样就是纯长膘了,许莲好险忍住了这个动机,带着馒头出去在东宫里晃了一圈。
想想还是不能真被让人当个菩萨给供起来,派夏荷出去探听一下环境。
月前梭巡使上报河堤固若金汤,绝无洪灾之患,可讽之处便在梭巡使一走,黄河便溃了。灾后忙于赈灾,此中猫腻尚未细究。
蒲州府衙后堂,连天的阴雨导致屋子里充满一股潮湿的味道。
看来这府衙里的吃食不但粗陋,竟是连调味都分歧殿下的胃口,陈宝心疼太子,看向这位钱大人的眼神更加不满。
访问完太子的小老婆们,许莲有些饿了,让人去膳房提些点心,春桃主动回声,去了有一会,提返来一盘红薯着花馒头,每个只要掌心的一半大大,一共只要五个,一翻开还冒着热气。
太子的腔调透出冷肃,不复之前暖和:”账簿动过手脚,那便去查泥沙的出处,查运泥运石的脚夫,再不济寻老农问来去时的天时,从细处动手,必有成果。”
循名誉去,说话的阿谁是孺子张氏,除了眼神有些哀戚,倒是没有甚么旁的多余神采,许莲此时才重视到她身上木兰青的缎裳较着浆洗多次有些发白,白白糟蹋了好料子,前首的良娣莫氏一身桂子绿齐胸锦裙色彩光鲜,更加衬得张氏一身的寒酸,仿佛不消再多言语,仅凭这一件缎裳便把她口中的委曲说尽。
许莲直接给了她一个“你鄙夷我“的眼神,把别的两个也塞了下去。
太子心中已是肝火翻涌,但他一贯没有特长下人出气的风俗,悄悄看了沈黯半晌,敛起怒容道:”你说得有理,就这么办吧。“
钱铭连连称是,顺势称道太子仁德,到处以百姓为念。
太子一挥手,表示他起来发言,问道:”如何?州府里的账簿查不出一点题目?“
太子瞥了陈宝一眼,陈宝立时会心,收起食案紧跟着退下。
张氏明显打过腹稿,提及话来不急不缓,又显得有理有据,告状的内容也很明白,衣食住行各有所缺,针线房浆洗补缀不及时,送来的冬衣缺毛少料,居处破漏之处也不见人来修补,最可气的是膳房剥削炊事,经常只能吃到冷饭冷菜,说到饭菜的时候张氏更是面带哀容:“嫔妾因为冰冷的饭食还生过一次病,若不是嫔妾命硬,挺了过来,只怕都见不到娘娘了。”
如果探听出来环境失实,那就尽量在不伤害韩嬷嬷面子的环境下提示一下她,许莲估计张氏所说的环境多少有点夸大,孺子的职位再寒微也是太子名位的姬妾,又不是被打入冷宫,不至于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