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密暴露了然之色,转头对世人挥挥手:“尔等都散了,有事明日再说。”
老张旋即替我道:“我家夫人奉父命来为云公扫墓,敢问二位,可知现在云公的田产在何人名下?”
倒是老张先忍不住。
持续上路以后, 我非常温馨, 没有跟老张谈天,也没有说别的废话。
那两人公然不但毫无疑色,态度反而又恭敬了些。
老张打量着我吗,脸上暴露佩服之色:“惟妙惟肖。”
村夫都识得我,天然须得在表面上做一些工夫。在进入淮南地界之前,我就乔装了起来。
县府的人倒不是傻子,祖父的地步固然一向未曾卖出,但他们也没有让它闲着。马车从狭小的门路上走过的时候,我瞥见地步里到处堆着新收的秸秆。一些劳作的人亦是面善,都是我家畴前的耕户。
“益州汉嘉郡徙阳县,不知户曹可传闻过?”
何密没有答复,却笑笑:“如此,夫人远道而来,想来一起辛苦。”
何密笑笑,却暴露难色:“不过话虽如此,只怕不易。”
老张叹口气,道:“我家主公卧病多年,一向念着要返来赎回云氏祖产。他膝下唯夫人一个女儿,夫人亦至孝,为了给主公完愿,特地从益州而来筹办此事,只是现在到了此地,却无门路,也不知先问何人。”
“这有何难。”一人即道,“常日来收田赋的,是县中的户曹何密,他与县长马韬甚为熟悉,夫人请他引见,乃是再好不过。我等方才来时,还见他车马停在田边,想来亦是为了收田赋而来,夫人若现在出去,定然还能碰到。”
何密皱眉,摆手:“六十金,决然不可。”
我一惊,忙道:“如何不易?”
“不知益州何地?”
每一条同往家中的路,我都识得。三年来,这里也从未窜改。
我认得他们,那是我家的耕户。不过他们却不认得我,荷着锄头,投来打量的目光,猎奇不已。
我心底嘲笑。就算我畴前未探听过,这话也是一听就晓得诓人。先前三年都未曾卖出,恰好我来赎地便要卖出了?
“夫人。”好一会,老张忽而开口劝道,“莫哭了,还是主公交代的事要紧。”
阔别三年,当我看到钟离县的城池,目光定定,望了好久。
何密猎奇道:“夫人说是云重侄孙,不知令尊在益州这般悠远之地,如何识得了云重?”
我笑了笑,见那些耕户走远了,对何密道:“不瞒何户曹,妾此来,乃是奉父命,想赎回数组的田宅。”
那有甚可说。我内心“嘁”一声,又道:“你方才与那人说莫伤两家和蔼,你家又是哪一家?”
说罢,我向何密道了谢,又一礼,分开了田上。
从雒阳解缆之时,曹麟曾对我这马车有贰言, 说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的, 只怕路上会惹人起意。但老张拍着胸脯包管, 说走远路更需好脚力,这马车甚为何事。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仍然每日天南地北地闲谈,却很有默契,绝口不提那些匪贼和夏侯衷,也不提曹叔和曹麟,相安无事。
心中非常不好受,多年积存的自责和惭愧再也没法按捺,化作眼泪奔涌而出。我抚摩着祖父的墓碑,失声痛哭起来。
我一脸难堪:“妾家资薄弱,只凑了六十金。”
既然他先把话说开,我也没有甚么好假装的。
何密讶然:“夫人明日就走?”
他的确通达,晓得我想要甚么,也晓得我想听甚么。曹叔的事既然问不得,我能要的也就是这般表态罢了。
我说:“户曹想来也晓得,妾叔祖畴前曾游历四方,暮年才回到了乡中。当年他外出游历,心愿之一便是寻觅云氏散落四方的族支。他闻知益州亦有云氏族人,便亲身去寻,最后寻到了妾父,不但相认,还成了莫逆之交。可惜厥后叔祖分开了益州以后,一度失了消息,妾父客岁才得知叔祖身故。他总惦记取淮南这边,说叔祖田产乃云氏家传,落入别人手上,恐将来无颜面对先人。可惜他身材已大为不好,出不得院门,家中又无兄弟,便只好由妾来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