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妖：“……”
暮色中，鸿俊抱着几本书，回到东市上，人散市收，天涯一抹绯色红云，远方鼓楼传来鼓声。
仆人、婢女纷繁站在回廊下幸灾乐祸地看好戏，长安常有人传，李景珑绣花枕头，内里尽是草包。少时出身封常清姑母家，幼时母亲早亡，四年前父亲李牟随岑参出征塞外，中了匈奴人一箭后伤重不治而亡。
封常清一瘸一拐，左手拿着那块掉在青楼里的“大唐龙武军李景珑”腰牌，右手握着一把尺板，一板子抽下去，李景珑忍着闷哼，肩上多了一道火辣辣的红印。
“看，被嫌弃了吧？”鲤鱼妖又说。
鸿俊唏哩呼噜，一脚踩在食肆座椅上，抱着一海碗面，吃了个精光。人间的东西较之曜金宫好吃太多了，油炸的、烤的、煎的，五花八门，另有卤羊肉、五色花糕、糯米蒸点、曜金宫内从不做这些花腔，下山后沿途赶路，也只能吃干粮。
“老爷，消消气！”封夫人忙给封常清抚背，封常清归朝后便等着朝廷委任官职，这表弟却成了全部长安城的笑柄，没事尽给他争光，还影响宦途，如何能不气？！
过中午分，长安城内封府，春季炽热，院内蝉声时鸣时歇。李景珑还是是从平康里狼狈逃出来的那身，上身赤|裸，光着脚，跪在天井中，膝盖下压着那把剑。
封常清伸脚去踹李景珑膝下跪着的剑，李景珑只不吭声，死死跪着。
封常清的确为这不成器的表弟操碎了心，越说越怒，尺板一轮暴风骤雨般的猛抽，待得老婆跑来，连声道：“老爷别打了！别打了！”
“这地儿好大。”鸿俊摸摸肚子，又说，“先用饭再说。”
封常清最后那一下，把尺板硬生生抽断成两截，李景珑额头被抽出血来，顺着脸颊滴下，滴在地上。
往长安路上的一个月里，幸而青雄深谙他脾气，预备下很多珍珠，鸿俊便依着鲤鱼妖所教，以珍珠与路过商队兑成银，再将银兑成铜钱，用饭打尖用。他虽不懂尘凡间事，但有鲤鱼妖不时提点，倒也未曾闹出太多笑话。
“买回家红烧。”鸿俊解释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嘛。”
又有胸口碎大石、铁条绕颈、爬刀山下油锅的，鸿俊只看得不寒而栗。
晨钟暮鼓，长安将入夜，鸿俊打了个呵欠，昨夜一宿未睡，本日驰驱繁忙，神情疲劳不堪。想到心灯莫名其妙就这么碎了，斩仙飞刀丢了一把尚不知去处，落日西下时，平增很多离愁别绪，不由又苦闷起来。
老迈不小，不立室也不立业，游手好闲，直到表兄封常清年前破西域大勃律国，班师得玄宗封赏，才捎带着给李景珑在龙武军中谋了个一席之地。
“我可不吃蚯蚓了。”鲤鱼妖又说。
“西市北边，快点儿走吧，暮鼓敲完就宵禁了，再乱逛会被抓的。”
李景珑低着头，只一言不发，封常清吼怒道：“花了我多少心机，方为你谋了龙武军这职位！你究竟有没有半点长进心？！”
“如何来的？你没好好逛逛吗？”
“给你找点儿肉吃。”鸿俊说道，“渐渐再想体例吧，唉，这一起上，如何这么不利呢？咦？那是甚么？”
鲤鱼妖：“……”
“最迟彻夜，你下属的状就要告来了！”封常清气得浑身颤栗，“明日早朝，你还要当御史台的谈资，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往哪儿搁？！”
当年太行山上一群猴子，自在安闲的，现在猴子竟然被拴着，瘦肥大小，吃不饱还要到处给人叩首。
“喂，赵子龙？”鸿俊反手拍拍背后行囊。那鲤鱼妖本张着嘴一动不动，睁着眼睡觉，被拍醒了嘴巴又一张一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