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冷静前行,忽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娘!”沈墨辰忙转头看去,只见一老妇抬头躺在地步间,身边几个农妇错愕不已,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却又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默辰一见,赶快纵身上马,疾步奔将畴昔,伸脱手背在那老妇额上一探,又替她搭脉半晌,朝樊云童说道:“此人暑热,快些取药来。”田里众妇人忽见他二人呈现,皆是一怔。樊云童久在军中,似这等暑热之病见很多了,便取出些药丸喂那老妪服下。沈墨辰摆布看了看,当时骄阳如炙,四全面无阴凉处所,忙道:“你将她背上马送回家去罢。”众妇人立时明白二人的援助之意,方才放下心来。樊云童人高马大,毫不吃力地将那老妪搬上马背,此中一个青年妇人带着浑身泥土仓促忙忙地在前面带路。到得农舍,樊云童将老妇谨慎抬至阴凉处所,墨辰颇懂些医道,两手在那老妪身上拍打拿捏。不过半晌,只听那她“哎哟”轻叫一声悠悠转醒,青年妇人见状大喜,忙不迭地替二人端茶送水。沈墨辰长叹了口气,搬了条板凳在一旁坐下,忧心忡忡地看着屋外,樊云童垂手立在厥后,看得出他对沈墨辰极是尊敬。老妇见二人面相不凡,便拖着衰弱的身子欲爬起来伸谢,默辰赶快温言劝道:“白叟家先勿妄动,待好些复兴来不迟。”
两人见老妪已无大碍,这才四周打量一番。但见茅舍以内虽甚是粗陋,倒也洁净整齐,足见仆人甚是无能。只是绳床瓦灶环堵萧然,后院中鸡不鸣犬不吠,全然没有活力。默辰指着空荡荡的仓廪说道:“圣上极重边功,屡兴王师,于官方征用逐年增加,赋税日重,百姓生存艰巨,便是都城四周、天子脚下,也多有背井离乡乞讨为生者,如此开疆扩土,有不如无。”樊云童忿忿道:“嘿嘿,边功!边功!石堡城一役,吐蕃戋戋数百人凭险扼守,令我数万将士战死疆场。我樊云童是个粗人,原也不知圣贤之说,但如此草芥性命,自毁长城,只怕恰是取祸之道!”本来玄宗天子当年命令攻占石堡城,王忠嗣以石堡城取之无益,且易守难攻,代价太大为由,不肯为保住官职而白白断送将士性命,故而与天子志愿相违,结果是以开罪。后继者哥舒翰不敢违逆帝意,强攻石堡城,死伤数万,将士多有怨气。沈墨辰、樊云童当年亲历惨烈战况,此时想起亦是不寒而栗。
都城长安东南三百五十里处,有个小县城叫作浔阳。现在恰是隆冬收成时节,浔阳府外稻田遍野,沉甸甸的稻穗随风扭捏,很多熟透了的稻穗已经掉落在地步里腐臭。在骄阳的炙烤下,老弱妇孺正面朝黄土背朝六合辛苦奋作,此中却看不到一个青壮男人。漫无边沿的金黄稻田之间,一条笔挺的驿道交叉而过,直通往都城长安方向而去。此时但见两人正骑马沿着驿道缓缓走来。抢先那人一副青衫文士打扮,虽是年过半百,但仍显得器宇轩昂,只是眉宇间充满忧色,仿佛苦衷重重的模样,身后跟着的倒是一个身材结实、肤色乌黑的男人,如同一座铁塔般杵在马背上,幸亏此人坐骑亦是西域上品良驹,不然便要令人担忧可否接受得起他健硕的身躯。两人一前一后,信步而行,穿着虽是简朴,但均显得气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平常百姓。
行未几时,两人便到了飞霞山山脚,抬头一看,这飞霞山山势陡峭,山体被大树覆盖,一条小道穿入林间蜿蜒而上,小道上长满青草,如绿色的地毯铺满路面,明显甚少有人从小道穿越树林,另一处却又有较为宽广的青石板路,拾阶而上可直通山顶。默辰带着樊云童舍了青石板路,隐入清冷翠绿的林间。小道两旁是笔挺矗立的大树,富强的枝叶挡住炙热的阳光,不时有虫鸟鸣叫之声传来,更显得林间寂静。樊云童却偶然明白四周风景,一心只想速速达到山顶痛饮解馋,凡是默辰走得慢了些,他便坐立不安,却又不敢开口催促,心中想着即将到口的甘醇美酒,口水也不晓得咽下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