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见长亭笑了，也哧哧地捂着嘴跟着笑起来，两只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清得像被泉水洗刷过。
车轱轳碾在枯叶上，有了细碎的声响做粉饰，符氏终究敢哭出声了，揪着郑妪的衣袖，小声地一抽一搭道，“若符家天下没了，我和阿宁还活得下去吗？”
长亭心疼父兄，备了热茶与精制糕点放在匣中让百雀带到前头去，百雀回声而去，长亭单手挑开车帘再看，外头已然黑了一片，树影幢幢，枝桠被风打得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西，前头的火把燃得极旺，熠熠生辉。
郑妪轻拍了拍符氏的手背，连日来的赶路，身材的怠倦，心头的惶恐快压垮这个一向在陆家活得唯唯诺诺的女人了。
符氏看了眼长亭，指了指靠垫，轻道了声，“坐吧。”伸手揽太长宁来，又特长心试了试长宁额上温度，又轻声轻气地连声急问，“是今儿个一早，还是将才歇不着觉？也不烫了啊，药喝下了吗？若觉药苦，就含点蜜饯，别偷偷倒了去...”
长亭微不成见地抽了抽鼻子，再端起茶盏来，又啜了一口。
符家江山没了，符氏就甚么也不是了，可平成陆家还是还是颐指气使的顶级士族...
符氏难，可贵过当初单身嫁入陆家的真宁大长公主？
马车向前一顶，紧接着又出发了。
符氏的惶恐，长亭天然无从得知，果不其然如陆长英所说，山路蜿蜒崎岖，车队又拉得极长，夜黑之前是赶不到弈城的，陈妪午晌过后返来的，白叟家经历广，挑了车帘往外瞅，便下了定论，“这太阳都落坡了，马队的脚程也没慢下来，老爷怕是压根没筹办在山里歇。”
隔了如许一层，便是再大的嫡亲血脉，也靠近不起来。
这个问，郑妪不敢等闲答。
符氏神采很怅惘，是符家打下的江山，也是符家人坐上的皇位，君臣之别，亘古稳定，如何到了大晋，恰好变了呢？恰好皇室还要看几户勋贵世家的神采呢？
长亭腹诽，陆家长房统共就这么三个端庄女眷，她是嫡母，是女儿来同她问安，又何必日日都如此慎重？
一道想，一道朝前躬了躬，向符氏问安，“儿与夫人问安，望夫人康安寿健。”
因长宁着寒未好全，上的炊事都以清单温补为主，汤汤水水居多。世家用膳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长宁没了门牙，喝汤吸吸呼呼的。声音不算大，长亭却不成按捺地昂首瞅了眼。符氏眼神尖，一下便瞥见了，随即半侧过身去轻声交代郑妪，没一会儿长宁跟前的汤便换成了稠稠的八宝羹。
长亭赶快把眼神移开，很有些不安闲。
也对，就着勺吃羹，便不会吸吸呼呼地发作声响了。
这就是为甚么她不喜好符氏与陆长宁。
第四章弈城（下）
“有敌寇！有敌寇来犯！摆弩盾！上箭！”
长宁跟着唱了一句后，便坐到了符氏跟前，鼓着脸怨怪，“阿宁不欢乐，路上太抖了，阿宁觉都歇不着，还听着外头有声音。”
“不在山里歇，那要彻夜赶路？”
“该当不会。”郑妪想了想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陆家做不出这类事，也丢不了这个脸...再不济，您另有大长公主撑腰呢。”
若她当时只嫁个平常的功劳朝臣，日子好久没这般难过了！
她才不羡艳呢。
长亭取下帷帽递给百雀，佝身先行，长宁跟在厥后。
谁都有母亲！
两个小女人将上马车，符氏眼眶便红了一圈，对奉侍在身边的郑妪哭诉出声，“陆长亭瞧不上我，现在连带着阿宁也瞧不上了！自我嫁出去，论是用饭、穿衣、乃至言谈去处，她都瞧不上我们。不对，是全部陆家都瞧不上我们，瞧不上符家。这些世家大族惯会做面子活儿，对我仍旧是夫人夫人地唤，可谁都在背后里说，我们全部符家快亡了！老爷若不分开建康，京都那起子唯陆家是瞻的士族们哪个敢轻举妄动！？我与老爷伉俪十载，他从未念过我的处境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