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并无衾枕衣服,只壁上悬了一张七玄琴,玄线俱已断绝。又见床左有张石几,几上刻了十九道棋盘,棋局上布着二百馀枚棋子,虽因室内光芒阴暗看不逼真,却也能看出吵嘴对峙,这一局并未下毕。
他见几上有两座烛台,兀自插着半截残烛,烛台的托盘上放着火刀火石和纸媒。因而便打着了火,点烛去细看棋局,不由得越看越心惊。但见这局棋窜改繁复非常,倒似是弈人所称的“珍珑”,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段誉于弈理曾研讨数年,当日沉迷于此道之时,整日价就与账房中的霍先生对弈。他资质聪慧,只短短一年光阴,便自受让四子而转为倒让霍先生三子,棋力已可算是大理国的妙手。但面前这局棋结果如何,却实在推想不出,仿佛黑棋已然胜定,但白棋未始没有反败为胜之机。他看了很久,棋局越来越昏黄,直看得头晕脑胀,心口烦恶。不得不站起家来,伸了个懒腰,方才蓦地心惊:“这局棋实在太难,我便是再想上十天八天,也一定解得开,当时我的性命固已不在,钟女人也早给神农帮活埋在地下了。”
段誉心头一跳,想起从父亲那边听来的关于售卖“满江红”酒家的动静,周易本来扑所迷离的身份刹时变得清楚起来。他当即对周易拱手道:“本来周兄竟是宋国皇商,周氏的后辈,倒是瞒得鄙人好苦。”
段誉看到周易喝酒如此豪放,当即端起酒坛也喝了一大口。此次他有了筹办,随觉这酒入口辛辣,倒是接受了下来。咽下以后只觉酒味香醇、回味绵长。
“好酒!好酒!”段誉呼出一口酒气,腹中感受好似有股烈火在熊熊燃烧,脑筋中混浑沌沌,但仍然记取周易方才说的话,“周兄何必轻贱自家!你们周氏身为宋国皇商,这些年行商四海,这天下诸国又有几个不晓得的!比起我这小国世子,却也未遑多让了。
段誉再看地上,这贴着“满江红”字样的酒坛足足有七八个之多,更是惊奇:“如何会有如此之多!这满江红虽是宋国汴京所产,但传闻一年所出也不过二三百坛,每日更是仅卖一坛。家父曾去汴梁玩耍,等了三日方才出重金购得一坛,饮后直叹世上再无酒可饮,回大理后更是连续三个月滴酒不沾。”
徐行走了出来,内里又是一间石室,壁上一样装着水晶,有幽幽月光透过水底照入。室内有张石床,床前摆着一张小小的木制摇篮,他怔怔的瞧着这张摇篮,深思:“莫非神仙姊姊生了个孩子?不对,不对,那样斑斓的女人,如何会生孩子?”想到“绰约如处子”的神仙姊姊生了个孩子,不由懊损绝望之极,但一转念间:“方才周公子可没有说过神仙姐姐生过孩子……啊,是了,这是神仙姊姊小时候睡的摇篮,是她爹爹妈妈给她做的,对了,定是如此。”也不去多想本身的测度是否有何缝隙,顿时便欢畅起来。
听到周易这般直曝黑幕,段誉惊奇的几近合不拢嘴,只感觉真是无奸不商。一大地窖的美酒,恰好一天只卖一坛,心黑手狠,莫过于此了!可转念又一想:“周公子如何晓得的这么清楚?他刚说甚么‘我家地窖’,难不成……”
固然只是再次与玉像的双眸一对,段誉的心便又痴痴迷迷的有些倒置。但毕竟有了周易的解释在前,他只呆看半晌便即复苏。复苏过后,段誉心中茫然若失,想寻周易却见石室左边另有个月洞门,只因初时一出去便见到玉像,于这月洞门全未在乎。
段誉固然答允了下来,倒是抱着再看一眼玉像的心机。周易也不去管他,自去最后的石室中清算本身早前放在藤箱中的东西。待到周易分开,段誉当然是再次揭开黑布,再去赏识神仙姐姐的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