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仿佛被噎了一下，他盯着食盒看了半晌，这才有了反应，慢吞吞地点头道：“有劳。”
这位有病的仁兄已经持续来了两天了。
更夫打了个寒惊，回过神来。
话音刚落，摊前就多了个墨客模样的人。
第一天，他杵在堂倌面前报完三道菜名，就再也没吭过气。是真的没气。寒夏季里，凡是呼气张嘴便是一拢白雾，唯独他脸前清清透透，一丝雾都没有。到了第二天，他的要求便多了——陶罐烧鸡不让用陶罐盛，不准放八角、小茴香，酥梨牛尾狸不要搁酥梨……
五更的梆子刚敲过，天还麻黑，杏塘街上已经依罕见了人声。九味居的堂倌搬着几大屉刚蒸好的包子，在楼前支好了早点摊儿。
食盒对墨客来讲仿佛有些沉，活像给树枝挂上了千斤坠。他走时比来时慢了很多，好半天赋走远了一些。
倒是更夫抗冻一些，替他开了口。他三言两语将那墨客模样的来客描述了一番，又对那和尚道：“那张脸我们不说熟，但也毫不会认错，那是医堂老江家的儿子。可……可江家医堂三年前着了火，除了嫁去安庆的女儿，无一幸免，全都被火烧死了啊！俗话说五更天，鬼也闲。一个已死之人接连呈现了三日，还刚好就是五更天，能不吓人么？！”
天禧二十三年夏，有龙坠于广东华蒙县，其高可儿，其长数十丈，困缚于网，皮肉绽然，不见脊骨。官民群往观之，适逢暴雨滂湃，浪翻潮涌，卷龙入海，不见其踪。——《华蒙县志》[1]
这墨客一人分饰两角，声情并茂地归纳了一番“何为病得不轻”，而后，他就这么沿着江家破败班驳的墙缝，纸片儿似的滑进了宅院里。
当今这布告更是剥落了大半，只余留下画像脖颈的部分，模糊可见颈侧点了一粒很小的痣，和方才那大师颈侧的一模一样。
墨客自言自语般低声嘟囔了一句“到了”，这才慢吞吞地抬开端，乌黑的眸子一转不转地看着堂倌，非常瘆得慌。
这家九味居是个在宁阳县内小驰名誉的食肆，掌厨别号“刘三样”，传闻能靠三道特长菜走天下，别离是桃脂烧肉、陶罐烧鸡，以及酥梨牛尾狸。肉是不带皮的五花，鸡是肥瘦刚好的离山野鸡，狸还得是落雪天的狸。
和尚脚步一顿，白麻僧衣的下摆悄悄荡了两下，却没沾上一星灰尘。他朝堂倌投来一瞥，目光无波无澜也无温意，的确比吹在脸上的北风还冷。直到如此近处，堂倌才发明，这和尚身量很高，乃至于目光是自上而下投过来的，看得堂倌莫名朝后缩了半步，撞上了一样今后缩了半步的更夫。
“你是亲身上离山给我捉了只鸡？照这脚程，正月前回得来么？”这是明朗些的阿谁。
“备上了，在这呢。”堂倌一脸愁苦地拍了拍笼屉旁搁着的食盒。
和尚无甚神采地扫了眼本身腰间暴露的铜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几近抬手就想扔了这不洁净的东西，但是绳快离手了，又被他单指勾了返来。他就这么带着一脸不浓不淡的嫌恶，拎着个破布荷包，悄无声气地走到了江家医堂门前。
他长相平平无奇，带着深重的倦容，脸颊两侧透着不普通的赤色，像是烤火烤久了起的干烧。此人穿了一件灰青长袍，人瘦，袍子也薄，活像树枝上叉了块布，风吹一吹就要上天了。
堂倌顿时一个激灵：这但是悬了重赏的要犯啊！
“鄙人，鄙人刚死三年。”
堂倌难堪地看了眼更夫，只感觉这和尚比这冬月里的妖风还冷，愣是冻得他不知东南西北，话都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