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野在这似梦似幻的场景中乍然一矮，活似被裹进了一个孩童的身材里。他不受控地垂着眼，目光刚好落在身前一人的衣袍下摆上。
五枚铜钱当中，三枚被解了禁制的铜钱亮得惊人，连云霄当中的薛闲都感觉略微有些晃眼。
雷电劈不散，烈火烧不化，砸碎了又能重新凑成堆，落上天底还能爬上来。
霹雷——
但是他的目光却只落在了石桌一边，仿佛是瞥了某个东西一眼，瞥上那一眼的刹时，他空茫的心口出现一阵难以言说的情感，很淡，淡得不像是他本身的情感。
脊背的刺痛感再度袭来，但是薛闲却麻痹极了。
他站在一间高阁的雕栏边，身边是一盏宫灯，散着恍惚的亮光。
薛闲俄然闭上了眼，过了好久以后才缓缓展开，山谷的统统重新归入视野中，明显很近，却又仿佛远在另一个人间。
山谷中密密麻麻的阴尸被雷电轰击得如同散了窝的马蜂。石林在雷电当中轰然炸裂，碎石漫天之间，一个灰色身影伏地一滚，便没入了尸海。
或者说……适值是他被人抽去筋骨的日子。
音色仍然恍惚不清，像是近在天涯又仿佛悠远得隔了数十年。但薛闲却能听出来，那是孩童的声音，却冷酷得不像个孩子。
薛闲模糊瞥见他手指间一片血红，才恍然反应过来，玄悯接到的约莫是从他身上滴落下去的血。
薛闲嘲笑了一声，龙尾毫不踌躇地扫过石峰。就听一声炸裂般的巨响在石峰腰间响起，接着整座石峰拦腰而断，带着无数碎石直砸入山谷，适值砸在那沙哑惊叫地点之处。
他闻声一个恍惚的声音重新顶落下来，“天生佛骨不是用来荒废的，先在此处抄经，入夜我来领你归去。”
当——
薛闲脑中俄然传来“咔哒”一声，仿佛某个锁头终究被人扒开。
他脊背断骨中的丝线因为大怒而不竭颤抖，又因为灵气耗损而愈渐不稳。侵皮入骨的疼痛于薛闲来讲并非毫无所觉，只是在此时现在，统统疼痛都会化而为怒意。
薛闲顾不得，也没那心机去想，因为他看清了桌边搁着的东西，那是两张面具，一张银制的，在灯下泛着冷冷的光，而一张则浓墨重彩涂画着兽纹，那纹样古朴肃重，两旁系扣着长须，像是从野兽身上弄来的……
先前“同灯”二字带来的茫然还未散尽，乃至于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到身后有人在同他说话，他乃至都没有听清对方究竟说了些甚么，就已经转了身，走到了高阁中的石桌前，伸手将桌案上的一张纸朝前一推，然后张口说了一句话。
同灯。
当——
那痛是真的有些难过，就仿佛沿着空虚的脊背，渗到了心口，又顺着心口分散开来，让他有种错觉，仿佛他俄然有些心慌，又有些难过……
“为师并非害你，只是不但愿你身带佛骨，却碌碌平生。”那人叹了口气，说着话时，铜炉已经放进了薛闲怀里，又似长辈普通拍了拍后脑勺，领着他在厚厚的雪地中朝不远处的一间小楼走去……
尘烟刹时满盈，像一层带着灰土味道的雾。
活似一拳锤在了棉花上，肝火不但未消，乃至烦躁更胜之前。
狠恶的晕眩感再次毫无前兆地在脑中翻搅着，他下认识闭着眼摇了点头，再睁眼时，面前的场景便又是一阵狼籍，时而在清冷的殿宇中，时而在亭台里。偶然身边沉寂无声，偶然模糊能闻声院外有人扳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