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玹仍保持着提灯排闼的姿式,侧身回顾,灯影镀在他漂亮的脸上,一半敞亮,一半暗淡。
第二日,萧长宁应约去了慈宁宫,一是例行存候,二则是替萧桓见一见他将来的皇后。
她一笑起来,真是满天下的灯火都会黯然失容。沈玹感觉本身心中有甚么坚固的东西渐渐溶解,唯有她的一颦一笑扎根抽芽,缓缓绽放花来。
到了寝房门口时,萧长宁俄然顿住,又唤了声:“沈玹!”
不不不,这个结论实在是太荒唐了!宫中轨制如此周到,他当初是如何蒙混过关的?若他真不是个寺人,那净身房的记录和那被狗吞了的‘宝贝’又是如何回事?
他站在那儿,明灭的烛火打在他的侧颜,给他过于冷峻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暖意,唯有一双狭长锋利的眼睛,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似的,显得暗淡莫测。他只穿戴薄弱的里衣,披着一件宽袖的玄玄色袍子,半散着长发,像是一尊从暗夜中出世的神祗,高大而又严肃。
正想着,面前一道黑影闪过,萧长宁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惊叫一声道:“谁?!”
“本宫内急,你睡你的。”萧长宁含混着应了,奔到里间洁净的马桶处放水。
乍一见屏风后有模糊绰绰的人影, 萧长宁实在吓了一跳,‘啊’地一声低呼出声, 连连后退数步, 背抵在门扉上,收回哐当一声轻响。
“好一个杀伐之术!”
谁知才开了门,便见灯火阑珊的廊下站着一条苗条高大的身影。
萧长宁裹着浅杏色的狐狸毛大氅,美丽的下巴隐在绒毛中,墨发披垂垂下腰际,幼嫩的白与极致的黑交相辉映,斑斓非常。她望着他,眼睛里仿佛又有了六年前的神采飞扬,当真地问:“沈玹,我们的盟约可还算数?”
他极有能够……不是个寺人!
两人谁也未曾道破玄机,仿佛方才撞见的一幕只是梦境。
“殿下莫慌,是奴婢。”冬穗亦被她吓了一跳,端着铜盆,里头的水几乎被泼出,小声道,“奴婢见您好久都未出来,担忧您身材不适呢!”
这小小的一个女人家,拜见长公主却不可女儿礼数,而是像个男人普通抱拳拱手,公然是梁家人,骨子里流着一样冷情的血。
他低低嗤笑了一声,伸手抚了抚她细嫩的脸颊,没有过量的言语,也不表态,只在回身的一瞬,嘴角悄悄地勾起弧度。
冬穗不疑有他,忙道:“奴婢去把那件浅杏色织金的狐裘大氅给您取来。”
很快萧长宁便反应过来屏风后站着的人是谁,大早晨能呈现在这里的也只要沈玹了。
沈玹捏了捏鼻梁,眼底有甚么深沉的东西划过,仅是一瞬的波澜,很快又归于安静。他将双手浸在盥洗台的铜盆中,神情安静地将双手拭净,而后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冬穗很快取了大氅给萧长宁披上,又点了一盏琉璃灯,提着灯盏将萧长宁送到劈面的寝房去。
冬穗揉着眼睛,手持烛台开门,见到是萧长宁,讶然道:“殿下,这个时候您如何返来了?”
萧长宁暴露惶然的神采,委曲道:“儿臣永久记得,儿臣是萧家的血脉,内心永久向着萧家。”
萧长宁还未应对,远处却蓦地传来一个降落的嗓音。
沈玹‘嗯’了声,自但是然地将灯盏从萧长宁手中接过来,沉声道:“回房。”说着,他回身走在前头,替萧长宁带路。
见到萧长宁前来,梁太后露了点半真不假的笑容,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道:“可贵长宁故意,还记得返来看看哀家。”
正心中腹诽着,太后语气一凉,冷声道:“只是,不晓得你可否还记得与哀家的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