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一遍雨幕荡开的声音啊……”
他又笑了笑,然后便迈着步子,渐渐悠悠的走回了书桌旁。
白叟对于男人的失态并未表示出半点愤怒,他浅笑着看着男人拜别的背影,直到他走出版房,直到他肝火冲冲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渐无声后,白叟方才缓缓收回了本身的目光。
“真想再听上一遍……”
但白叟却犹若未觉,他只是举目看向无边的夜色,看向那现在理应正热烈不凡的宁安街方向。
“我只能见其表,难以观其内,人间外物,唯有民气最难测。”
白叟叨念着这些早已被淹没在汗青灰尘中的名字,缓缓放下了手上的宣纸——活到他这个年纪,便越是明白光阴的无情,那些名字曾经一次次震慑北境,也曾有过能止小儿夜啼的凶名赫赫,但不过几十年的工夫,除了他的族人们还会在节日祭拜外,又有谁还能真的记得他们呢?
“我晓得统领来见我,却不知统领的怀里装着的到底是醉人的百酿春,还是……”白叟话着,声音忽的抬高了几分,本就狭小的眼睛在当时眯起,狭长的眼缝折射着书桌的摇摆的烛光,绽射着炙热却又酷寒的光芒——在很多时候,面前的白叟给人的便是如许冲突的感受。
“唔。”白叟点了点头,这才第一次转头看向男人,他那尽是褶皱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他言道:“本日这么好的兴趣,大半夜的来我何为啊?”
夜风吹过,摇摆府门前高挂的灯笼,吹入诺大的院落,府中一片乌黑,入如长夜,万籁俱寂。只要州牧府的书房尚且有暗淡的灯火亮起,刚强又孱羸,衰老又通俗。
……
白叟持续叨念着那些性命,他的神情愈发恍忽,迈着脚步便走到了书房的窗户口,勿需他伸手,窗户便主动翻开,凌冽的夜风吼怒着灌入书房中,吹皱了白叟的蟒袍,也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
男人顾忌于这头雄狮老而未死的余威,更惊骇对方此次与他截然分歧的下注——毕竟他已经在这大燕赢了足足五十年,哪怕现在看上去太子势薄,金家势大,但男人还是并不感觉面前这个白叟会下错他的筹马。
他风烛残年、行姑息木,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就像是一阵风都能够将之吹倒;可有的时候他又那般强健,好像一准神祇,将全部宁州拥在怀中,目光所及,众生无可遁形。从先帝袁晏启用他以来,这白叟已经紧握宁州权益足足五十余年,大燕朝堂上早有宁州知江不知燕的说法。不管是现在的燕帝袁通,还是在朝堂权势通天的金家,在这头老狮子真的倒下之前,都并无任何一方敢来摸索,这具干瘪的蟒袍下,到底还储藏着当年的几分秘闻。
“本日你顾怀旧情也好,顾忌余威也罢,给我让了道。来日你我再相遇,我可不会记着本日的交谊,毕竟这路越走会越窄,下一次说不得我给你挤出了道,你便无路可走了。”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宣纸,目光顺着宣纸上的笔迹游离,嘴里念念有词:“乌盘过宁州,漂橹与江流。”
他听人讲起过那样一个事理,他们说年纪越大的人,便越喜好怀恋畴昔,不是因为畴昔有多么好,只是因为在畴昔,你有多么年青。
雪反倒垂垂停了下来。
袁家不敢,金家也不敢,而现在听闻白叟这番话的男人天然更不敢。
夜色更浓。
“臭小子!”
“小萧啊。”白叟放下了手中的宣纸,语重心长的唤了男人一声,然后迈步走出了书桌,渐渐悠悠的说道:“既然不是一起人,那就得学着各走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