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启嶙以东南情势危急为由请征民兵的折子一早呈递入京,已然在朝堂之上掀起了一番轩然大波。这是他第三主要求征兵,数量之大超越了前两次的总和。天子成心准他的折子,朝堂之上却有大半反对的声音,只得押后再议。养心殿门口一堆请命的老头子,天子给闹得心烦,这才躲出宫来。偏他又提这茬,上赶着来找不安闲呐!
部属一次回了几句,为首一个便缓慢的跑下台来,利落的打千儿回话:“禀陛下,共放飞二百七十只麻雀,已捕回二百六十只,漏网七只。”
廿九日,还是是春光明丽的一天,万里晴空下,紫禁城的东北角忽就扑腾起了一群麻雀,乌压压的像是一丛黑云压向天空,连日头都要遮住了。俄然噼里啪啦一顿声响,那鸟儿就想折了翅膀普通直缀下去,一个接着一个,下饺子似的坠落到安宁门外正白旗的校场上,不一会儿便在地上扑了一层。
西配殿原是佛堂,今上不信佛,喜天文数理,构造巧物,便改作纳物之所,摆设了很多新巧物事。天子常在此召见几个西洋布羽士,偶然大臣觐见,也常在此候命。
再瞧天子,并没多余的情感,又说两句便叫跪安。
这话实在让人动容,李明微凡是心志稍弱,立时就能滚下泪了。
“主子不敢,只是……”他微微沉吟,“好钢用在刀刃上,东南战事吃紧,连珠铳能力强大,若能用在火线,倒比在主子手上得尽其能。”
他挑了挑嘴角,“说吧。”
陆满福瞧着她的背影,不由就欣然叹了口气,一回身瞧见他寄父慢悠悠的从背面踱出去,打眼瞧瞧他,眉毛便是一挑,“如何了这是?霜打了茄子似的。”
明显,他没推测房里有人,脚步蓦地顿住,目色庞大的看她不动。
直视天颜,李明微也是一呆,旋即敛衽跪地,俯身叩首:“恭请皇上圣安。”
配殿阔五间,明间与次间以博古架相隔,靠南两间打通,所陈精美器物,不计其数。靠北两间则以金丝楠木雕花鸟纹落地罩相隔,里头靠北墙设宝座,临窗有木榻,靠西墙一排书架,外头则一溜的高几靠背椅,对墙挂画,正中设地平台,放着精铜所铸的地动仪。
“免礼。”天子看了她有一会儿才开口。
“我独一惭愧的只要两事,一是因我一时私心,孤负了你母亲一番心血,一是没能让你早早出嫁,现在要受我连累……”
一声枪响,那鸟儿停止了最后的挣扎。
谁知向来喜怒无常态的帝王只是顺手掸了掸雕栏上的灰尘,转头看他,轻飘飘道:“东南需征兵五万,佟启嶙向朕包管,征调一月,集训一月,平倭一月。三月以后,提倭首首级进京。你的意义,几月可练出五千鸟铳手,从他调遣?”
“回皇上,并未好久。”
都多少年了,如何还不会看眼色呢?他恨的咬牙。
他踅身唤陆满福,自坐回宝座,叫他摘了次间的画给她,声音欲缓:“这图是依书所制,朕瞧你方才看得出神,一并送你,算偿我讲错之过。”
李明微回眸看他,眸中微露迷惑。
他一起小跑跟着,天子径直进了西配殿,甩门将他挡在外头。那门在面前一合,震得他一个颤抖,抚了抚心辩才定下神来,回眸一瞥却见中间一个小寺人一脸的面如菜色。
她内心一阵揪痛,紧紧攥住了衣袖,天子的声音悄悄的在耳边响起:“想哭就哭吧,朕恕你无罪。”
蓝缂丝描金边四团龙袍的帝王玩弄着铸铁火铳,漫不经心似的往台下开了一枪,正中一堆死雀儿里独一扑腾翅膀的一只。
他径直走到阁房书架前,抽了一本书递给她,“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