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路前年滑坡，已被封了，要绕行，只要西边儿百望祠一起可走，不过这路远，回城的话起码要花两个时候，还不如在这里等一等，不过女人如果不耐烦，我们也可绕一绕，今儿腐败，百望祠祭百望海棠诗会，这会儿倒是热烈。”
“孟缨。”那人顿了下，张嘴还欲再说甚么，却被自家主子叫住，自上前去，拱手道：“海棠诗会四年一逢，科考三年一遭，可贵两下里凑到一起，文人国士，盛况必然空前，某神驰已久，晚些恐怕就要错过，再等上十二年了，请女人通融。”
她点了点头，上车坐稳，哑着嗓子叮咛：“走吧。”
又进步了声音喊：“兄台，费事借个道儿――”
果不其然车下一人临风而立，犹是手持折扇施礼的姿式，见她目色一顿，却并无难堪，只是垂垂染上了笑意。
宣政六年的二甲进士秦陆离，始为李府门客，康平末以讽李任报酬钱开罪于李相，遂不容于京师，携老婆远渡南洋。宣政五年扶妻灵归京，宣政六年招考，一举中第，为宣政帝赏识重用，于浙江推行新政。
劈面有两个小厮，一个赶马，一个撬轮子，宋连实心气力帮他们推了几次，不想这车外头看着素雅，内里倒是金丝楠木所制，非常吃重，马和人力量都用尽了车也还纹丝不动。他抹着汗退下来，“不可不可，这模样入夜了也推不出来，山下就有农庄，二位不如再请些人来帮手。”
这车正卡在路右边的一个水坑里，半个轮子都歪了下去，山路不算窄，这水坑也非常较着，本来往左便可绕过，不知如何就正恰好好陷了下去，乃至于将将挡在路当中，摆布都过不得车了。
她记得他将将三十五岁。
调头只要清平祠一条路，宋连不疑有他，只是点了点头，那小厮便道：“光驾小兄弟，请让我家主子搭个便车，往清平祠去……”说着便塞了一把金叶子。
方才转头，那小厮就跑到了面前，“兄台且慢，敢问兄台，但是要往清平祠走？”
宋连应了一声儿，利落的驱马调转车头，才要扬鞭，就听前面人喊道：“兄台且慢。”
目光相接处，相互皆怔。
那人道：“只我家主子，在外头便可。”知他做不得主，便提了声问：“敢问女人，可否行个便利？”
八年，他已走了八年，原不该再相见的人啊。
她敏捷提裙下车，朝他纳福，“未知大人台端，小女失礼。”
那是他绝望到了顶点。
究竟不再是小的时候，她低头看着脚下丛丛簇簇的青草，叶上露水打湿了鞋头，冰冷的钻心。
他点头，“……好……”
一个瞧瞧倾斜的车身，一顿上前，“爷，这外头风景尚可，您不若下来透透气。”
“请恕失礼。”
“在此处等吧。”
“女人，我畴昔帮帮他们。”宋连一侧头，听里边低低应了一声，便跳下车去。
“您节哀。”她意味性的安抚。
这是要与他划清边界么？他并不懂她的意义，目光沉沉的望着她，似要将人看出一个洞穴。
那两个小厮对视一眼，一个上前，在窗户前头低低禀报了几句，但听仆人嗯了一声，便行了个礼，缓慢的跑下山去。
又解释，“我家主子是女人家，搭载二位，恐多有不便。”
“女人稍待，前头有辆车挡了我们的路。”外头传来宋连的声音，“我去叫他们让让。”
他见老了，当初精气的两撇八字胡蓄成了短促的山羊胡，两颊凸起下去，棱角欲趋清楚，嘴唇紧抿着，几近崩成了一条线。那双曾令她一心神驰的眼睛也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饱经风霜以后的沧桑与哑忍，望着她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