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涎脸鬼自刎而死,小鬼们见没了仆人,只的四散逃脱,因商讨道:“我们往何 处好?”一个道:“就是刚才所言,不是肮脏鬼处,就是细心鬼家。”一个道:“细心 鬼家远,我们到肮脏鬼家去罢。”因而一拥出了寡廉洞,却从山后跑了。一个个走的气 喘吁吁,方才到了肮脏鬼门首。上前扣门,里边跑出一个小鬼来,问道:“你们那边来 的?我家仆人有病不能相会。”众鬼道:“你家仆人是何病?莫非推托么?”那小鬼道: “岂有此理!我家仆人害的是挟脑风。”众小鬼道:“若说别样病证,我们不知。若这 挟脑风,我们却好晓得个方儿,立即见效。”那小鬼道:“是何法儿,你们且说说我 听。”众小鬼道:“俺家仆人当年也曾患此症,请了一个师巫。那师巫敲起扇鼓,斯须 请将那盗跖来,将俺家仆人头打了二十四棍,又交师巫炙了二十四个艾炙,顿时就好 了。”那小鬼道:“这是如何原因?”众小鬼道:“你不晓得么,这叫作贼打火烧。” 那小鬼道:“我当是正话,本来是大话。我问你们为甚要见俺仆人?”众小鬼道:“实 和你说罢,现在不知那边来了一个钟馗,又有一个司马,一个将军,领着数百兵卒,专 斩天下邪鬼。明天将俺无耻山寡廉洞的涎脸大王灭了。俺们避祸而来,一者想要与俺大 王报仇,二者就来投奔你家仆人。”那小鬼听了,仓猝飞报出来。且说肮脏鬼正在那边 想好梦,如何图人家房产,如何兼并人家地亩,听了此话,脑后一声清脆,魂已钻入爪 洼国里去了,三万一千毛孔,一齐流汗,二十四个牙齿高低厮打。只得勉强扎住,分付 小鬼道:“有如许事?但他们既来投俺,少不得与他们看饭。每人四十颗米的稀粥,咸 菜一根罢了。”分付此事必须与细心鬼筹议方妥,又想到若请他来筹议未免费事,不免 找寻他家里,他天然要管待我,这叫猪八戒上阵,倒打一靶。主张已定,遂走出门来, 竟寻细心鬼去了。走了几步,俄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道又想起甚么事?他想门路途远, 倘然出恭起来,可惜将一包屎丢了。不如归去叫个狗跟上,以防不测之变。因而返来, 又唤了一只狗。走未几时,公然就要出恭。肮脏鬼叹道:“天下事与其忧以后,不若虑 之先。贤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之谓也。”端的出了一大恭,那狗公然吃了。 正走中间,狗亦出起恭来。肮脏鬼看着,气的发昏,骂道:“不顶用牲口,交你吃上面 去时,厨在家里粪堆上,如何在这里屙了。真正鼠肚鸡肠,一包屎也存不住,要你何 用?”看了看,待要弃了,甚是可惜,待要拿上,没法可拿,只见道旁有些草叶,忙去 取来,将狗粪包裹住,暗带在身边。真正立室之子惜粪如金的出处。写至此,忍不住要 待赠他:
到了肮脏鬼门首,摇响门环,只见肮脏鬼在门缝里张望。细心鬼道:“是我来了, 不必偷视。”肮脏鬼开了门,道:“本来是老弟,我只当是吃生米的哩。”细心鬼: “你老弟向来不吃生米。”肮脏鬼便接着口气道:“想是老弟已吃了熟饭了。”因对家 人说:“你二爷吃了饭了,不必清算,止看茶来罢。”细心鬼暗道:“又受了他的局套 了。”只得坐下吃了一盅寡茶,说道:“老兄昨日所言之事,我想此事还与急赖鬼筹议, 他另有些急智。”肮脏鬼道:“你提起他来,他客岁借了我二斗三升一勺粮食,止还的 贰斗三升,竟欠我一勺未还。我为朋友面上不好计算,你说他可成人么?”细心鬼道: “可不是怎的,他问我借了二钱三分四厘银子,还短了一毫。我交他写下文约,现在我 家存的,至今不好去逼他。我们现在做了大量君子,搁过一边,且与他筹议这事可也。” 肮脏鬼道:“你说的是。”因而携了细心鬼的手,出了门,同到急赖鬼家来。只见门前 围着很多人,都是向他索债的。急赖鬼挂出一面牌,上写着:“明日准还。”那些人益 发不依,嚷个不了。肮脏鬼道:“他既明日唯还,也就罢了,你们为甚还这等的乱嚷?” 那些人道:“二位不知,他这个明日是活明日,不是死明日,以是难凭。”细心鬼道: “老是一个明日,如何又分死活?”那些人道:“大凡有去处的,是个死明日。无去处 的,是个活明日,就如夜明珠普通,千年万载常明起来,那边有个底正?”肮脏鬼道: “本来如此,但现在各位们嚷也无益,干脆等他到明日,看他如何?”那些人见说的有 理,也只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