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一身灰衣,手脚上都戴有枷锁,这枷锁扣得极紧,他不知是使了甚么体例才硬生生爬到了树上,但也只能勉强在树冠上趟一趟,再往上就爬不上去了。
这地界隔着老远便有那很多人扼守,靠近了结反而无人防备,看上去很有些蹊跷,海日不欲深想,再度回身,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海日神采一动,这是一首月百姓谣。
柳从之浅笑:“我运气一向都不错。”
柳从之平叛返来,肃除冯印,威势犹胜初即位之时,更何况他此番返来,还带回了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太子,新皇无后本是很多人一块芥蒂,现在天子有后了,有些民气头一块大石落地,松了口气,也有民气头大石高高悬起,不得安宁。
柳从之淡淡提示:“你也交了我这个仇敌。”
“此毒无解……”柳从之发笑,摇了点头。
她平生最恨,也最敬的,便是她的师父……将她从一个泥沼带进另一个泥沼的,传奇男娼随锦。
柳从之问她此后如何筹算,要尚她金银珠宝,赐她平生繁华,听来倒是动听之极,可惜她却……毫无筹算。
她初见柳从之时,年事尚轻,十几岁华龄,实在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走到如此境地,但转眼间回顾云烟已尽,韶华付诸流水,想来也是荒唐,但却也……无怨无悔。
这位陛下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张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面孔实在让人觑不出端倪,不起火也不吃惊,只含笑一扬眉:“想晓得朕还能活几天?”他俄然用上了“朕”这个字眼,这个字由他念来平平平淡漫不经心,倒是冯印心尖刺,一句话出口,冯印面庞扭曲,额上青筋毕露,描述狰狞至极,激得他身上的毒发作得更短长,浑身抽搐。
是夜,柳从之于书房独坐很久,步步思考,下完了一盘棋。
他语气冰冷毫无起伏,随口就将海日平生各种一一道来,乃至连提起本身的“师父”也是一口一个老东西,毫无尊敬可言。海日却听得俏脸煞白,待听到白夜提及“随锦”,再也忍不住喝了一声:“开口!”
柳从之神采就变了那么一刻,他这伤的来源牵涉旧事浩繁,回顾非常不堪,柳从之向来不喜回溯,行走至今,他送走了无数曾经的好友亲朋,劲敌敌手,世人拥戴也好,众叛亲离也罢,哪怕存亡一线命不久矣,对他来讲仿佛都没甚么首要的。
鄙弃比仇恨更轻易激愤冯印,柳从之很清楚这一点,他好整以暇地浅笑:“你说得不错,好久之前,我这条命就是从阎王手里抢返来的,过一天少一天。”
柳从之看她一眼,“冯印所中之毒,乃是悲伤散?”
海日惊诧转头,搜索了半晌后昂首,才看到了躺在树冠上的阿谁少年。
“女人。”
冯印面上盗汗潺潺而下,闷哼一声,眼神却涓滴不甘逞强,嘲笑道:“这动静你瞒得极紧,我查了好久,才查出你的伤情。不错,你现在是赢了,可你中的是无解之毒,现在过一天少一天。我当然猎奇,你会甚么时候死?”
柳从之神采不带一丝火气,淡淡道:“你已掀不刮风波来,朕何必杀你?”
短短一句话,听来却仿佛大有深意,海日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浅笑:“无事就好,请陛下保重身材。”
彻夜月明如水。
是夜,薛寅重得高床软枕,当夜喝得酩酊酣醉,呼呼大睡,大梦中不知今夕是何夕。
阎王爷啊,你到底收不收我们天子啊?这么下去另有完没完啊!给个痛快不可么!再改朝换代两次小老儿时令何存!届时如何颜面面对先祖啊!
一句话出,柳从之面色微变,这在本日尚属初次,柳从之沉默半晌,道:“你知我这伤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