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机遇,好都雅看吧,这就是1937年12月的南京,这就是1937年12月帝国的容颜。
我在雨花台站下车。她把手放在开车门的按钮上,眼神友爱,像一个和顺的淑女。我被下车的人流胁裹着,但还是伸长脖子寻觅着她的眼睛,让她清楚地看到我朝她点了点头。她看到了,抿了一下嘴唇,友爱的眼睛变成了一朵浅笑的鲜花,既不夸大也不过分含蓄,统统恰到好处。我目送着公交车在黑夜中渐渐消逝,内心俄然有点极不诚恳的难过,要不要把阿谁像鲜花一样的笑容收藏在影象里?
但他不能不信,这并没有给他带来胜利的高兴,相反是庞大的空虚与厌憎。他在这一天的日记中写道:“以这些笨拙的仆从为敌手,觉得本身在赴死而与之决死奋战,想想的确是太傻了。”
大队的日本兵已经畴昔,只要三三两两穿戴屎黄色的小队兵士仓促地赶往城内,他们背着三八大盖,枪刺上挑着各种百般的小承担,那是他们的战利品,能够是精彩的瓷器,也能够是披发着尿臊味的便器。他们像一群贪婪的狗一样,伸着鼻子寻觅着各种他们以为是宝贝的战利品,筹办当作私家财物寄回家里。他们不能称之为甲士,只能称之为强盗,无耻的强盗,地球上最丑恶的一群人。我晓得这是真正的日军,并不是拍电影。那具被他们枪杀的中国男人的尸身仍然躺在那边,酱紫色的肠子流淌在地上,一群蚂蚁趴在上面啃吃着。烽火燃烧的南京,让那些躲在地底的蚂蚁也禁不住引诱,冒险地来到空中趁火打劫。1937年12月的南京毫无还手之力,就连蚂蚁也来欺负。
那么,就真的不要想她了。
统统的日本兵都站了起来,统统的三八大盖都对准了我,统统的手指都放在了扳机上,然后,统统的枪都响了。像《骇客帝国》里的基努?里维斯一样避开那些枪弹,还是像《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那样飞起来,在半空中使出比炸弹更威猛的武功?我决定甚么也不做,穿过那些枪弹,或者说枪弹穿过我的身材,它们冒着炽热的火光射进我的身材,我听到了枪弹打进肉里收回“滋滋”的声音,冒出一缕缕的青烟,那些被打穿的衣服很快就主动愈合了,那些被打了一个个洞的皮肤主动修补好了,连一个伤疤都没有留下来。那些日本兵吃惊地看着我,他们健忘了再开枪,像木桩一样呆呆地站在那边。我抓过一支三八大盖,阿谁日本兵被带了过来,撞在我的身材上,我用脚狠狠地踹畴昔,它的身子像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一样斜着飞了出来,摔在中华门的城墙上,屎尿迸溅,和脑浆一起粘在墙上,就像被摔出来的蛋黄蛋白一样。我倒提起三八大盖,抡起枪托,狠狠地朝着这十多个日本兵砸畴昔,他们的脑袋齐齐地从脖子上飞了出去,那些钢盔还紧紧地扣在头上,在地上像西瓜一样骨碌碌地滚着。那些肮脏的鲜血从脖子上喷了出来,在南京这张吵嘴水墨画上抹上一笔素净而又俗气的大红。好快的技艺,竟然没留下一个活口。
长生寺的大殿里传来呜呜的哭声,在枪声四起的南都城里,微小得就像在水下呼吸的鱼儿吐出来的气泡,但我还是听到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没有甚么力量,你呼出一口气,便能够把他的哭声吹散在满盈着战役恶臭的氛围里。我走了出来,全部大殿就像几十年后城管扫荡过的小街,又像强拆过的民房一样,金身的释迦牟尼、观世音、地藏王、十八罗汉、弥勒佛……这些让人畏敬的神们肢体破裂地散落一地,那些禽兽一样的兵士既然敢在这里枪杀和尚,也就敢对这些神们脱手,何况,他们只是泥塑的。我接着就瞥见了阿谁和尚,他正瘫坐在一个角落里,像一个凡夫俗子一样捂着脸呜呜地哭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了红色的鲜血。那血并不是从额头上的枪眼里流出来的,那边的血已经固结成紫色的了。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把手拿开了,是他的眼睛在流血。他已经把泪水哭干,能流的只要血了。他看到一个在昏黄的夜色中拖得很长的人影时,惊骇地把身子往内里缩着,比及看清是我时,他安静下来,暴露一脸的委曲,茫然地瞪着我,喃喃地说:“施主,我们是跳出世俗以外的和尚,我们不问世事,那些从戎的来了,我让他们走了,那些布衣来了,我也让他们走了。我晓得这是有点不好,但我也没有别的设法,我就是想庇护我们这座寺庙。我传闻他们也是从一个佛教徒很多的国度来的,我们又不是甲士,也不是布衣,他们为甚么还要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