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以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弃取相反分歧,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成复活,将谁使定后代之学乎?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弃取分歧,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活,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殷、周七百馀岁,虞、夏二千馀岁,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成必乎!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故明据先王,必然尧、舜者,非愚则诬也。愚诬之学,杂反之行,明主弗受也。
是故乱国之俗,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论,以疑当世之法而贰人主之心。其言谈者,为设诈称,借于外力,以成其私而遗社稷之利。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其患御者,积于私门,尽货赂而用重人之谒,退汗马之劳。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弗靡之财,积蓄待时而侔农夫之利。此五者,邦之蠹也。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养廉洁之士,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之朝,亦勿怪矣。
因情
力不敌众,智不尽物。与其用一人,不如用一国。故智力敌而群物胜,揣中则私劳,不中则在过。下君尽己之能,中君尽人之力,上君尽人之智。是以事至而结智,一听而公会。听不一则后悖于前,后悖于前则愚智不分;不公会则踌躇而不竭,不竭则事留。自取一听,则毋堕壑之累。故使之讽,讽定而怒。是以言陈之日,必有筴籍,结智者事发而验,结能者功见而谋。成败有征,奖惩随之。事成则君收其功,规败则臣任其罪。君人者合符犹不亲,而况于力乎?事智犹不亲,而况于悬乎?故非用人也不取同,同则君怒。令人相用则君神,君神则下尽。下尽下则臣上不因君而主道毕矣。
类柄
前人亟于德,中世逐于智,当今争于力。处多事之时,用寡事之器,非智者之备也;当大争之世而循揖让之轨,非贤人之治也。故智者不乘推车,贤人不可推政也。子母之***也。臣主之权,策也。母不能以爱存家,君安能以爱持国?明主者,通于强大则能够得欲矣。故谨于听治,强大之法也。明其法禁,察其谋计。法明则内无事情之患,计得则外无死虏之祸。故存国者,非仁义也。仁者,慈惠而轻财者也;暴者,心毅而易诛者也。慈惠则不忍,轻财则好与。心毅则憎心见于下,易诛则妄杀加于人。不忍则罚多宥赦,好与则赏多无功。憎心见则下怨其上,妄诛则民将叛变。故仁人在位,下肆而轻犯禁法,偷幸而望于上;暴人在位,则法律妄而臣主乖,民怨而乱心生。故曰:仁暴者,皆亡国者也。书约而弟子辩,法省而民讼简。是以贤人之书必着论,明主之法必详事。尽思虑,揣得失,智者之所难也;无思无虑,挈媒介而责后功,愚者之所易也。明主虑愚者之所易,以责智者之所难,故智虑力劳不消而国治也。豺狼必不消其虎伥而与鼷鼠同威,万金之家,必不消其丰富而与监门同资。有土之君,说人不能利,恶人不能害,索人欲畏重己,不成得也。明主之国,有贵臣无重臣。贵臣者,爵尊而官大也;重臣者,言听而力多者也。明主之国,迁官袭级,官爵受功,故有贵臣。言不度行,而有伪必诛,故无重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