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也晓得了？”他站定在十一娘面前，一眼便示退了阿禄，他伸手与女子相握，极力暖和了嗓音，眼睛里的杀意也一寸寸减退，却有庞大的哀凉与悲忿从杀意沉湎之处涌生，他低垂眉眼，唇角微勾，那不是笑容，清楚是竭尽尽力却仍然末路的绝望，是无能为力却果断绝然的惭愧。
“莫非我就要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被韦氏这个女人断送？”贺烨的嗓音并没有激昂的气愤，反而压得极其降落，他另一只手，悄悄抚整十一娘并不混乱的发鬓，他的神采更加苦楚：“伊伊不消担忧，我起码还能尽这孤注一掷之力庇护你，出征之前，我会命令贺琰囚禁王妃，不管我在甘州胜负如何，都不会连累伊伊，乃至绚之、澄台也能满身而退……”
这回十一娘并没有劝止贺烨。
江迂天然明白，殿下需求的不但仅是“备马”，既是往幽州，天然得谨慎耳目，需求请胡伯过来易容乔装，或许还当知会阮长史随时筹办着，殿下这个时候前去幽州，必然是大事，难说会不会有话交代给属官，至于王妃……王妃有孕在身，殿下应是不肯让王妃忧愁耗神，那么柳孺人那边也当知会一声，指不定殿下也有叮咛。
“我能够谅解殿下心中悲忿，殿下生为贺姓子孙，忧国忧民之情自比凡人更甚，韦太后这回忍辱，也确为错过挫败突厥最后机会，危难迫在眉睫，殿下不免失于明智，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人事未尽，殿下又怎能心安？”
“我不会忧愁。”十一娘笑道：“我信赖殿下会安然返来。”
“我们谁也不能满身而退。”十一娘打断贺烨的话：“因为殿下若然匆促起事，绝无胜算，幽州部全军淹没，居庸关迟早会被蛮夷攻破，云州部有若一盘散沙，雷霆可有那才气抵抗五部联军？突厥迟早都会兵逼长安，夺霸天下，中原毁灭，我等尽为亡国之奴，殿下这不是孤注一掷，这是以身就义，殿下不肯受辱于蛮夷，莫非我等便能轻易苟安？以是我必须禁止殿下，因为殿下是在行动不成为之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赴死，我也不想随殿下赴死，我不想多年尽力毁于一旦，还未到绝望时候，我怎能让殿下走上死路。”
“殿下也该当清楚，仓促起事意味着甚么？此时远远不到机会，此时起事，和殿下初赴太原时起事有多少辨别？韦太后能够容忍突厥军一再挑衅逼犯，却决不会容忍殿下结合燕国公出征，殿下与突厥军交兵，韦太后必然会以殿下、燕国公谋逆罪名，命令禁军从阵后剿杀背叛，殿下与将士们当然勇猛，也难以抵当突厥、韦后前后夹攻，不会有任何饶幸。”
“王妃该当清楚，一再让步，只会让大周社稷堕入万劫不复。”
“太后将同安降落阿史那奇桑，清楚便是要把同安设于死地，我必须得救同安，不亲身去，不能放心，可这一去，能够没法在伊伊出产前赶回。”
“是我打动了，王妃说得对，不到绝望时候，既然胡汉决斗在所不免，我更加该当积聚力量静待机会，此时仓促起事，无异不战而降，我几乎做了懦夫与罪人，多亏王妃当头棒喝。”
十一娘竟不知阿禄对贺衍如此不觉得然，心头莫名“格登”一下，可这不祥的预感又难以言说，更究查无迹，她只是正色驳斥：“同安公主降落若真能遏止兵戈让臣民免于大难，殿下当然不会因私废公，可眼下情势是，就算同安和亲突厥，亦不能停歇战乱，一旦突厥起兵，便会以同安祭旗，殿下若置之不顾，难道大失仁义？对血缘亲情都能如此狠绝，将来又怎会德施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