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奉太后之令,往邙山请凌虚子。”福伯才说了一句,便有一中年军人大步前来,见到贺湛也是一怔,斯须却咧嘴笑了起来,抱拳一礼:“十四郎。”
他一撩袍裾踩鞍上马,自是往上清观地点永兴坊缓缓行去,十年工夫,这市坊间当然很多窜改,比如当初宣赫一时的裴相国府,明显已经易主,居住在此再非裴姓,而是新贵谢家,只见乌头门内,敞敞一方坪院里车马拥堵,竟比当年更加繁闹。门娘家卒举头挺胸,看人一概侧目傲视,说话尽是吆三喝四,趾高气扬竟更胜承天门外皇家亲卫,哪有半点裴相曾经礼贤下士温儒风格?都说现在政事堂诸相,谢饶平还算谦恭,不枉当年才调出众尔雅之名,只此番看来,当然谢相国本身不错,到底是突而起家,显出束下无能。
“某之技艺多得先生传授,如何不当?”贺湛尽敛吊儿郎当的风格,肃色说道。
“快休如此。”军人避开见礼,上前扶起贺湛:“白鱼戋戋部曲,怎当郎君如此大礼。”
“只贱婢也曾传闻,莹阳真人固然不比先帝时风头,眼下却也颇得太后情意,倘若十四郎得知是县君从中作梗,未免不会……”
“阿家,并非儿媳心狠,禁止小叔归家,一则,郎君好不轻易才得授职,宦途恰好,千万不能任何闪失,二则,儿媳现下正有孕在身,此回不比畴前,本有些不稳,为此,媳之阿娘废了很多心机寻医问药、佛前卜祷,慈恩寺法师也称,千万不能有任何冲撞,是以,媳恳请阿家保全大局。”
比如近时名声赫赫之杨叩玉,虽边幅平平,然出口成诗,又因脾气豪宕才辩出众,谈谑之间妙语连珠,长于快刀乱麻措置难堪情境,大受文士权贵追捧,因而“叩玉家”就成为平康坊内门庭若市之地,倘若不是位于曲巷幽僻处,只怕门前非得挤个车水马龙。
叩开有如浅显人家之小扉,迎出酒保虽觉来者陌生,又问得并无预定,却非常见机没有拒之门外,躬身将客人迎入,带去外院一侧花厅,奉上桃浆,才去请来假母。
魏氏乃至嗤笑出声:“宗室又如何,若非当年我带来丰富嫁奁,家中怕是早成了个空架子,这所大宅可否保住还一定,阿家又怎有现在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繁华日子,就连郎君,倘若不是我魏家与毛相邦交好大力保举,那里能得正五品羽林郎将之职?阿家生十四郎时,就几乎不保,十四郎刚满周岁,大父便丢官离职不过量久竟然过世,又再半年,家翁竟也病逝,郎君当时才十岁,竟然也被他煞克抱病重不起,若非阿家将十四郎送去田庄,只怕也不能病愈,这等煞星,我怎容他归家?”
魏氏毫不放在心上,言辞更加浮滑,那忠心侍婢见此情状,也把劝说咽下。
“五姐姐,这回,我真正断念了。”
“为这事,朝中已经争辩一时了,圣上情意已决。”白鱼又说:“毕竟太后并非先帝正后,按礼,只能入葬妃陵,圣上许是不肯让太后受屈,眼下政事堂诸相,大多支撑圣见,因为此件争议,前不久圣上才下诏贬了几名谏诤官员,现下再不敢有异声。”
浅显人想要至“叩玉家”饮宴,即便并非叩玉娘子亲任席纠,也得要提早半月预定。
“郎君单身一人,看来并非宴饮。”假母先行摸索。
贺湛沉吟不语,白鱼仿佛才回过神来:“郎君远道返来,还请入内安息休整,余事待他日再议才是。”
叩开观门,上了年纪的门房怔怔看了贺湛数息,摸索般地问道:“十四郎?”得了一句“福伯”的回应后,门房冲动不已,忙将人往内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