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太后对冯伯璋的分解的确丝丝入扣，冯伯璋就是这般筹算，借着薛谦保举站稳脚根，巴结圣意肃除与之旧怨深结的谢毛一党，在关头时候操纵于让对太后示诚，通过压服韦元平拉其入己阵营，便能将谢毛置之死地，又趁便攀上太后这另一座泰山为靠，今后权倾朝野繁华繁华，不管太后与天子之争成果如何，他的职位都无人摆荡，反而成为两边都必须争夺的得力助手，那叫一个风景无穷。
“哎呀，小娘仔细心！”碧奴一声咋呼，十一娘才认识到手中画笔沾着丹砂过于饱满，下笔又不及时，竟然滴在留白处。
冯伯璋觉悟过来，薛谦决非成大事者，他操纵太后布局的打算说不定在这最后环节毁之一尽，不但不能压服太后舍弃谢毛两人，本身反而岌岌可危。
这幅耗废整整三日才画好草稿的工笔算是毁了。
这话逗得莹阳忍不住笑，当见贺湛兴冲冲跟着碧奴过来，公然没先说破。
贺湛与十一娘对视一眼，神采未免慎重。
贺湛明知有诈，却也乐于入彀以博姑母畅怀，任由十一娘玩弄，尚且大言不惭：“也不需这一海盏吧，数滴沾唇，必能尝出花样。”
莹阳没有禁止十一娘，却当目送门生故作沉着的背影隐没在小径转角，脸上神采如有所思。
“十四兄可别是酒量不佳罢，这酒的确烈性，就看十四兄是否敢饮尽一海盏。”十一娘矫饰着浅近的激将法，一副促狭模样。
“莫如也唤十四兄来，有他在旁扫兴，这酒喝得才更添滋味。”十一娘说有莫如二字，却不待莹阳允准，便直接令碧奴去唤人。
“十四兄可别夸海口。”十一娘捂嘴笑道，已经有些坐立不稳的模样。
“姑母本日竟这般好兴趣，赏雪喝酒？”贺湛盘膝而坐。
三人正围坐着红泥炉火烫酒消寒，却有仆人入内禀报：“薛六郎请见。”
关于十一娘的事，莹阳当然早就诘问过贺湛，贺湛也承认勾引她收徒是为十一娘，至于启事，贺湛也有说法：“因着王七郎偶尔救了这丫头，一起之上，侄子与她多有打仗，只觉聪明非常竟是前所未见，更觉其脾气爱好，与裴五姐当年大有类似之处，眼看姑母近些年来日渐低沉愁郁不解，侄子也甚焦心，便想着若这孩子能不时奉养姑母身边，何尝不能开解姑母放开旧事。”
十一娘目睹贺湛不敌，只好出面救场，一个不到七岁的丫头，硬是将杜涛、李渔这等酒量豪阔的“前锋”喝得举手投降，李渔感慨：“真人可真会收徒，畴前蒹葭伊就是个千杯不醉，十一娘年纪小小，就如此了得，此后难道过无不及。”
莹阳真人的思路才被惊扰，眉心拢着那一股轻愁在抬眸时已经散尽，见十一娘虎视眈眈的神采，不由发笑：“气候寒凉，烫些酒来暖体不无好处，又不酗饮，值得你这般草木皆兵发兵问罪，莫不是也馋酒了罢？”
走了没两步，却见莹阳真人坐在一角亭阁里，身边燃着红泥小炉，上头置着一口龙耳敞口铜釜，手边却未见茶具。
她固然模糊发觉贺湛有所坦白，也能体味贺湛苦心，必定是怕她受牵沉闷，才不将真相告之，出于一片美意，莹阳天然心领。
“是我得了好酒，先不申明，十四兄也不能闻鉴，若能闭目掩鼻只评品鉴说出产自那边，才是真正识酒之人。”十一娘说着话，就拿出罗帕，亲手将贺湛鼻子捂系起来。
贺湛鼻子被捂了个严实，说话不免有些瓮声瓮气，捧着海盏豪气干云：“再是烈性，这一海盏还醉不倒我。”
而为防在这要紧关头导致太后思疑贺湛实在与薛家同谋，不管十一娘抑或贺湛，都没再冒然与陆离联络，也没有刺探太后究竟如何摸索，十一娘当然信赖陆离不会莽撞行事，可毕竟不免忐忑挂怀，人在上清观中，心机却不知游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