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了阿谁可骇的恶梦,一个这半年来,一向阴魂不散的恶梦。今晚的恶梦,比拟于以往的琐细片段,仿佛完整了一些。
她是母亲老来得女,昌平长公主顾岚高龄三十方才生下她,故而父亲为她赐名晩,取的是姗姗来迟之意。生她当时候非常凶恶,如幼猫般孱羸的小小婴孩差点没喘上口气就与世长辞。她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当年薛神医的妙手回春。因着天赋体弱,她自小就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别人家女人身上是好闻的香粉味儿,她倒是长年带着微苦的药味。等她长到四岁,父亲便延请了名师来教她练功,不求技艺超群只求强身健体。这么练了几年下来,确切卓有效果,那些大大小小的病没如何犯过了,她也没有了之前带着病气的惨白模样。
女人用手捂着肿痛的半边脸颊,抬开端来眼神轻视地看着这个分外陌生的男人,脸上暴露调侃又万分得意的笑意。她勾了勾带着血渍的唇角,语带挑衅,“如何,夫君大人不先去看看你的好表妹?她那边刚落了胎可衰弱的很,只怕正盼着您一番温言软语呢”
她在白玉山中从夏季待到了来年秋,山中光阴倏忽,恍然不觉。
林晚看到了小丫环那双哭红的眼中只要满腹的委曲,全无半点痛恨。就连她这个小女人,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丫环的确是被冤枉的。那心狠手辣的女人却置若罔闻,她温馨地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长长的眼睫低垂着,冷酷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动容。
这丫环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非常伶仃肥胖。那窄身束腰儒裙裹在她身上,就像挂在细竹竿上似的,空荡荡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小丫环面黄肌瘦的脸上尽是委曲和不甘,干裂惨白的唇被咬出血渍,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怔怔看着主位上坐着的女人。
她看着母亲分开的萧瑟身影,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宠嬖从未有过的冰冷和仇恨所代替,心中俄然生出无穷惶恐,惊骇得喘不上气来。
梦里的女人,与她有着一样的父母、一样的兄长、一样的面貌,那清楚就是长大以后的她。
秋后处决那日,她带着帷帽躲在人群里,看着行刑台上被捆缚着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泣不成声。母亲因为身为长公主身负皇家血脉,勉强逃过一命,却被贬为庶人。她悄悄地跟在母切身后回了家,却还是被发明了。母亲用从未见过的冷酷仇恨地眼神看着她,声色凄厉地与她断绝了母女干系。母亲恨恨地指责若不是当初她率性妄为,非要违背父母之命嫁给那么小我,她们一家又何至于沦落到现在境地。她跪倒在母切身前,嚎啕大哭地要求挽留,却没能挽回半点母女之情。
直到某一日山下传了信上来,她才知天下局势大变。太子一党被构陷谋逆之罪,太子被废,一干人等均被缉捕归案,秋后处决。她那位夫君,倒是做了好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暗中投向了三皇子党,害了她一家性命,却健忘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她趴下床,扑灭了一盏油灯,坐在铜镜面前细心打量着。铜镜里的女孩生的一双圆圆的杏眼,眼角处微微上挑,鼻梁小巧清秀,红润润的薄唇天生含笑。她这张脸,固然还未长开,清楚就与那女人已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作为府中独一金贵的女孩儿,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成了百口捧在掌心的明珠,两个哥哥大她很多,是以家中也无人同她争宠。她可说是叫风得风叫雨得雨,在这百般宠嬖中渐渐长成了一个赋性不坏但很有些娇气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