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睿瞥一眼案上的玻璃鈡,巳时已过,一把掀了被子,两脚一沾地一阵头晕目炫,咬咬牙,强起家。衣架上他的里衣儿、薄袄、一并喜袍、喜冠挂得非常划一,一旁竟另有叠得方刚正正昨夜用来包裹生果的褥票据,顾不得再计算,只扯过衣裳来上身。两个丫环并不敢近身,烟翠筹措倒水、服侍洗漱,红秀只清算屋子预备摆早餐,却见这房中到处都是干清干净,非常利落,连那淌满烛蜡的龙凤烛台都已撤下,擦得锃亮。不及惊奇,但见那位爷已是穿戴伏贴,仓促漱口、胡乱抹了一把脸就甩手出了门。
闵夫人起家,丫环妈妈们从速上前搀扶了,一世人簇拥着往外去。
帘子外头立即脆生生应道:“二爷,”
从昨儿一大早出门迎娶到夜里的喜宴,齐天睿一起应礼腹中空空,直饿得前心贴后背,这一顿偿补,风卷残云,非常适合。儿子吃得苦涩,闵夫人看得更苦涩,那地上的新娘子端端成了不应时宜烘托。
……
里头早已通禀,齐天睿进得门来,见闵夫人已是褪去了昨日的喜庆,现在一身佛青色缠枝莲花缎袄,虽也是应着丧事极新的料子,只这色彩倒是和着亡夫以后的素净,若非案上挂了喜字的茶盘点心,这房中佛香冉冉,统统如旧。端坐堂上,闵夫人面色寂然,目光空空不知落在那边,仿若面前甚么都没有;堂下端端方正地跪着新媳妇,两手捧着茶盅恭恭敬敬地举在额前。
近在面前的纯洁布,齐天睿瞧了好半天赋回了神,脑筋里电光火石恨不能将宿世后代八百年都想个清楚,牙咬的嘎嘣响倒是骂不出口,端端气笑了,这可真真是滑天下之稽!打了一辈子鹰反被雏鸟啄了眼!七尺男儿,抖尽威风,只这一身酸软的痛,真真销//魂!好丫头,你有本领强了爷,还留裤子做甚么?!不脱洁净怎的染你那白绸子,真真是好大的本事!想起当时她怯生生爬过来的模样,直恨得牙根儿痒!
“今后我自会指导你,好生学了。”
一起从花圃子往里头去,碰到施礼的家下人,齐天睿头昏脑涨底子不及应。连日阴雨后可贵地出了日头,可便是这夏季里淡薄的暖意他现在也受不得,眼睛像是顶风骚泪的沙眼睁也睁不开,闷头走着,齐天睿心下揣摩他这副风景绝非一夜宿醉能说得畴昔,难不成是迷香?也不该是,迷香只是致人昏倒,醒来该不会有这么重的症状,可若非迷香又能是甚么?昨夜他未曾吃甚么,席上应酒都是顺手捡起酒杯,随到随应,满桌人同饮如何做到手脚?再有就是那颗枣子和几粒花生,更不像!越想头越痛,糊里胡涂的,一时想到石忠儿,这小子成日混迹江湖,该是抓他来问问许是能有个成果,却又记起这院里是内宅,石忠儿是进不来的,更加烦恼。
齐天睿边抿着热茶边瞥一眼地上的人,“还没。”
闵夫人满面笑,“夙起叮咛煮了热热的胭脂米粥,这就让人端来。”一旁的彦妈妈闻言从速接了话,“恰是,另有几样儿新奇小果儿,都是现成的,这就来。”
“嗯。”齐天睿应了一声,推开桌上那只敬茶的龙凤祥云金玉盏,捡了常日喝茶的杯子自斟了抿起来。
“回,回二爷:二奶奶一早就往府里给太太敬茶去了。”
“……记下了。”
闵夫人回道,“不急,夙起福鹤堂就传话过来讲老太太昨儿乏了,大夫嘱要好生安息,让今儿晌午前畴昔就成。”
这一声怒喝沙哑得仿佛破了喉咙,帘子外头托着铜壶水盆的烟翠和红秀狠狠打了个激灵险是没摔了手里的东西,她两个也算是府里数得上的大丫头,老太太亲身挑了来服侍新人,多少场面都见过,怎的想获得这花烛夜新起的人哪来这么大的火?不敢细想,从速挑帘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