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甚么？？”
“去把那些都拿过来。”
回到齐府，石忠儿止步在二门外，齐天睿一小我往园子里去。雨丝越密，拢紧了蓑衣急步而行，没有灯笼，像一株雨中芭蕉看不出人形。
帐子里拢得暖暖融融，雨水声儿都似小了些。齐天睿披着薄袄靠在床头，暴露乌黑的里衣儿。莞月朔面往他跟前儿去，一面瞧他身上暴露的质地花色、连那结系的带子都跟本身的一模一样，不知那伊清庄是如何预备了这些衣裳，都是成双成对，她成日在这房里这么着倒罢了，他怎的也这么应着景儿？
“……我睡不得了，别扰了你。”
“嫂嫂此话怎讲？”
他这会子返来就是用心的！莞初心中的志气都跟着身子趴在了他脚下，形状狼狈已然不消多说，眼下最最糟心的是那倒吊的绸裤在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滑，尽力勾着脚腕屏着口中还不得不该道，“……嗯。太太嘱我背诵，说，说单是誊写，一字一描，入眼不入心，于，于佛祖不敬。”
莫向南含笑点头，“赠与弟妹，来日相聚。”
烛灯照在展开的经文上，齐天睿低头，一眼看过，目光像被吸了磁的铁针，半天挪不动。若说将才那绸子上卧人不过是可贵一见的把戏，现在所见这脑筋里头竟是不知该作何应对，半夜半夜该不该信？通俗晦涩、典藏之传的经文之上羊毫小楷飘飘歪歪批出一字一点、流水板的工尺谱！
“不会唱？”
一夜有风，窗外枯枝残叶吹得稀稀落落，萧瑟的声响催眠更胜雨雪，房中铜炉烧得热，香衾暖帐，帐中人睡得非常安闲。
帐帘半掩，齐天睿一身中衣儿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从楼下书房里寻来的一卷《元史武宗本纪》翻看。这该是从老父书房给挪来的，上头另有他的亲笔讲明。齐天睿虽怠读四书，却尚史，尤好元史，只这两年买卖忙，除了账册古书再未曾碰过旁的，现在一杯香茶，一本书，可贵金戈铁马跟着前人去。
说甚么？提字给我么？莞初内心急却也不敢与他争，抱了膝，又重新儿背起。一字一句下来，不知是怎的中了邪，又是卡在将才同一处，清楚多读了几遍，怎的还是记不得？狠狠想了想，仍然绕不出。恰是烦恼，耳边忽闻曲调声，莞初惊奇地扭头看，男人声哑，降落地鼻音哼唱，可那调子竟是如此精确，循着那调子莞月朔下子就想起了曲词，稳稳铛铛地背了出来。
“哦？”
“弄来了？”
齐天睿褪了一身雨水行头，走到跟前儿低头看着小丫头，“跑甚么？瞧见鬼了？”
“行了，”齐天睿勒了缰绳倾了身子瞧着他，“有话跟二哥说？”
今后，不共戴天。
齐天睿神采一冷，抬眼看着她，“背不下来就在那儿浑闹？”
盘算主张，齐天睿仓促往府外去，趁着她们在庙里，这一日他还能办些事。石忠儿早已备了马候在门外，服侍齐天睿披了裘绒大氅，扶上了马。主仆二人正要起行劈面碰上从外头返来的天悦，兄弟二人马前相遇，天悦赶紧拱手，“二哥，”
齐天睿勒了马，“嗯？”
真真是不费心。
“每日敲五更起床往谨仁堂候着开门，佛前三炷香，抄经念诵，油里捡珠，一日跪得倒比站得久。原在家里作女人不知如何，在你院子里，老妈妈们都比她高半截儿。这一个多月，日子也不长，只是这手板子么倒记不清挨了几次。起了更才往回走，若非往福鹤堂存候，她连日头都见不得，更莫说我们这些人了。”
过了晌午齐天睿方从裕安祥柜上把账册清算出来，又带了给莫家过年的礼仓促赶往伊清庄金陵总号。莫向南来去踪迹不定，金陵只要商号却无家宅，没有他亲手写下的名牌就是守着伊清庄也不定能见获得本尊。江湖上说他不过是个绸缎庄掌柜的，实则商贾场中人都道他坐镇金陵铺线南北、部下的买卖难以估计，且行事隐蔽，哪家是哪家不是，谁也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