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谨仁堂出来,天已是全黑了,齐天睿未从园子里走,绕出了二门寻到将将出去的石忠儿并府里支应的小厮赖福儿。赖福儿是齐府管家赖全兴的幺儿,将将十五岁,小眼睛一眨精得猴子似的,主张多,难收拢,府里白叟儿都嫌他不敷慎重不消他,岂知倒正对了这混世二爷的脾气,三年前齐天睿回府,统共在府里就用顺了一个使唤人便是赖福儿。
这一大锅杂烩,齐天睿听着脑袋都炸,扭头就去叮咛艾叶儿,“从速叫水桃去给我下碗面,快!”
“女人,这可如何好?我便是夜里出去了,明儿又如何回的来?”
那丫头红扑扑涨着一张小脸,烛灯底下额头的汗珠都瞧得见,一身上好的云缎水荷袄儿,卷着袖子带着围裙,头发上常日那只小胡蝶钗全无踪迹,一只挡灰的蓝布手巾扎着,活脱脱一副后灶厨娘的模样,正欢乐地号召着他。那德行让齐天睿想起多少年前去陕西去寻一件宝贝,借宿山里农家,那村妇夙起号召喂食的模样。
素芳苑这厢见那小丫头半日不返来取包裹东西,莞初料定这是走不得了。绵月也着了急,头一次在齐家祭祖,女人就把人家家传的金凤给当了,这如果现在世人面前,老太太如何倒还料不得,最怕的是闵夫大家前丢了脸,羞恼了,那今后的日子可就再过不得了,这便又劝莞初。事已至此,莞初现在内心能想到的也只要叶从夕了,便点头应下,却不肯只传只口信出去,亲笔写下这难堪之事,求他挽救。绵月将信和当票藏在怀中,仓促出了素芳苑。
撇下楼下的丫头们,齐天睿仓促上楼,打起棉帘子,想见入口的饭菜摆好了碗筷等着他,岂料这一眼望去,烛灯点了满屋子亮堂堂的,本地铜炉子烧得也旺,却只艾叶儿小丫头一个在往茶桶里沏热水,桌上干清干净,人气全无,冷冷僻清。
“相公,趁热,快来吃。”
说罢,莞初回身就走。看女人那张小脸竟是复了沉着,不明底里的丫头们不敢再诘问,从速跟了去。
看他一次一小勺,绣花似地吃得勉强,莞初有些泄气,赔罪道,“大厨房离这儿太远,我怕小盅小碟子往回端就凉了……”
本来轻车熟路,早早探得园子西墙角那一片竹子常日里只要一个好打打盹的老妈妈打理,便是明白日一身夜行衣打她身边儿过也不定能够瞧的着。可今儿来了好几个壮硕的婆子在那儿清算残枝败叶,活计不知做了多少,吆呼喊喝的,大半日也不见走。艾叶儿一向远远盯捎着,时候似那沙漏里的沙子淅淅沥沥地一刻不断地淌到了夜里。眼看着婆子前脚还没走后脚竟是往这偏僻之地来了巡夜的人,艾叶儿恨得直顿脚,也不敢往前去半步。
主仆三人走到僻静处,赖福儿先开口回道,“爷,昨儿应着您的话,我找我们家老爷子支了牌子,从叶家药铺把老太太的丸药领了返来,下晌就把药房那执事的撵回家过年,说过了初三再让他返来。”
齐天睿只觉他本身问,却底子不想谁来答,那丫头倒是马上接了令子,欢乐地冲着他道,“相公,你看看。”说着她垫了湿厨布去揭那盖子,刺啦啦的粗陶声像是锈坏了的门栓,粗笨得足有个三五斤,乌黑的小细胳膊拎着,热气腾地起来扑得齐天睿竟是今后错了一下。抬手翻开那白雾,只见那锅里像还是坐在火上,咕嘟嘟地冒着泡,里头的东西连汤带稠满满一大锅,锅沿儿边上挂这一只勺子,一只大马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