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银线,大红的喜袍,配了朗朗身型、高鼻深眼可贵一本端庄的模样,一出巷子口,堆积在两边屋檐下瞧热烈的人便都笑眉笑眼地说道:新郎倌真真好模样,本来倒不晓得这裕安祥掌柜的竟是如此这般。
不一刻,吉时到,礼号长鸣,而后那尖声的唢呐又挑了起来。
转眼就到了正礼的日子,前一夜,齐天睿陪着老太太用了一小碗粥,又耐着性子应着府里的安排走了一遍礼。彼时已是起了更,世人劝就在新房歇吧,恰好也瞧瞧有甚不当的处所。齐天睿只道不了,明儿再瞧。人都笑说这但是要留到明儿的好儿呢,齐天睿难堪赔笑,忽地觉着本身真是这天底下最败兴的人,金榜落款时、洞房花烛夜,竟然一个都沾不上边。
齐天睿脚下站稳,将将缓了口气便惊奇不已:这么小个东西力道倒不小,转头瞅瞅,红绸上一双小手清冷的雨水里泛着青白,湿湿的……
“爷,吉时未到呢,您老怎的就抬脚走了?”石忠儿凑上来悄悄道。
齐天睿尽管在堂上礼数周正,倒未曾推测这厅堂外头的窗沿儿上一双眼睛正瞧他瞧得细心,见他们告别,一跃而下,一双绣花鞋悄悄点在充满苔藓的湿滑上,仿佛一片小叶吹落在水面,轻飘飘不着一点声音,不待他们出门,已是一溜烟消逝在玉轮门里……
人已来在面前,个头儿公然还不及他肩膀,喜服似是不大称身,人像被装在里头,勉强撑着。喜娘呈上红绸,给他二人一人握了一头。齐天睿握了回身就走,几步抻开,正要下台阶,手中松松的绸子忽地拽不动,身子不防备,脚下极新的青缎高靴正踩在湿滑的苔藓上,狠狠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跪向那石阶。齐天睿心呼糟了!一闪念的工夫手中的绸子猛地今后一紧,像是盘船的绳索将他稳稳拽直,大红锦袍遮着,他便只是小小踉跄了一下。
本来喜堂设在福鹤堂,以便新人向病中的老祖宗施礼。谁知一大早老太太竟是坐了起来,许是内心欢乐得紧,一天精力实足,后晌的时候换了老寿星的喜服非要到前厅回礼。齐允寿齐允年兄弟二人驳不得只好应下,这便又赶着安设正厅,贵妃榻换去了太师椅,暖和缓和地铺垫得非常丰富。
结婚的步队回到金陵已是华灯初上,齐府大排喜宴,锣鼓喧天,整条街都高高地挑了大红的喜灯,精密的雨丝覆盖着灯光恍恍,红晕满照。
新人进门,一家子喜气洋洋,更有齐允年的夫人和两个女儿亦恰好从京师赶来,齐家高低几十口人团团聚圆会合老祖宗膝下。看着孙儿孙媳红彤彤一对人儿大礼叩拜,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
高头大马之上,齐天睿已是一脸水珠,幸亏有帽子不至于太狼狈,身上倒是遮不是,不遮也不是,没觉出三叔说的男人气势只感觉湿漉漉的实在不适合,便这路人毫无讳饰的笑声传进耳朵里,也一时胡乱辩白不出是夸还是损:他这模样是不是不及山西福昌源那胖老头子看着结壮?莫不要碍着买卖了?
这一刻,提心吊胆的世人都算松了口气,也无人再嘀咕阴天雨水如何如何。
齐天睿被安排在院里正当中,迎候新人。雨似小了些,只是这府宅临湖,湿气更重,幸亏身上这上等的云缎是伊清庄莫大哥亲身遴选赠送,料子极精密,天然成型又不沾身,许他能雨中款款矗立,摆出些架式。跟着喜乐声响,嫁奁一箱一箱从那玉轮门里抬出来,齐天睿瞅着,大多都是聘礼回补,这亲家倒也不避讳,回得原封不动。待那几十箱的东西一排排落在脚下,终是远远地瞧见那红彤彤的人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