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楼外楼点餐簿”这六个字儿，颖娘自是认得的。可认得归认得，却还是不明白这簿子到底该如何派用处。
颖娘伸谢，拿叛逆十八摆在桌上的簿子，就见上头白纸黑字儿的，字儿并未几，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字体工致，每一个字儿单拎开来看她都认得，可摞在一块儿，就跟天书似的。
又给阿芒丫头同本身点了一壶热茶，同他们二人笑言道：“我们先喝茶，等你们再大些，我再请你们尝尝我们崇塘的秋露白，到辰光我们行酒令……”
抢先就有个挽了足有半人高藤编篮子的经济，仿佛就是冲着义十八过来的，一上前就同他问好道贺，笑容可掬，弥勒佛似的，语气中却透着几分难掩的奉迎：“十八少，小的这有又都雅又好吃的间道糖荔枝，补血滋脾、补火健肺，小的这给您来一份？”
这些个经济伴计或是大多做惯了这些的，你来我往，自有默契同章法，倒是不至于同路旁摊贩似的一拥而上，反而还会给他们留下咀嚼说话的空档。
桌前这位身着雪青色衣裳的伴计听着就笑了起来，将手里的水瓶摆回推车内：“十八少是识货人，诸位还要多多指教。”
果娘眉眼弯弯，不消颖娘提示，就晓得熟门熟路地朝那雪青色衣裳的伴计同义十八伸谢，又小小的抿了一口凤髓汤，暴露一口小白牙：“甘旨。”
义十八径直将那蒲包酥油泡螺推到果娘颖娘的面前：“旁的还则罢了，虽说凡是能进这‘楼外楼’的外食，就绝无能够是翰林院的文章、武库司的刀枪、太病院的药房，驰名无实，一半是骗外路外的客料，一半是哄孩童的玩意儿。但这味酥油泡螺但是我们崇塘几代家传的绝活了，制作泡螺的这家人称泡螺李，家传的技术，向来便宜自销，味道确切非同普通。”
可别说阿芒同丫头了，望着这些个纷至沓来、兜卖各色添案物的伴计，就连哪怕鸡飞狗跳亦能水不动鱼不跳的颖娘都不免有些顾此失彼，实在是不能适应。
……
就见身着雪青色衣裳的小伴计一样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印章同印泥，在小簿子上连续钤了三个印儿，摆回原处，随后拱了拱手，又恭维了义十八两句，就推着小车分开了。
已经听了一脑门子“甘旨”二字儿的义十八见状还是笑了起来，阿芒同丫头亦是啼笑皆非，唯有颖娘，有些怔怔地向义十八伸谢后，目光又落在了义十八手边的那本小簿子上。
以后又有伴计推着小车过来道贺，揭开竹编罩笼，里头整齐齐截的用梅红匣子盛着十来样香糖果子，邃密干净、甜咸具有，任由他们遴选。并且代价相称，要多要少都不拘，全随他们的意。
又给颖娘点了一盏杏酪汤，给果娘点了一盏凤髓汤，还道：“这凤髓汤是天香居用松子仁同胡桃肉研烂入蜜和匀点出来的汤品，小果儿不是有些咳嗽么，吃这个正适宜。”
凡是顾着这些个花式繁多的粉面果子，就顾不上面前咕嘟咕嘟的菊花锅子了，凡是舍不得任由现切好的新奇食材透露在那边，不免就又顾不上来来去去的伴计经济们。可终究，颖娘的视野还是落在了这些个伴计经济身上，哪怕涮羊肉果然脆到弹牙，也顾不高低箸了……
而此时“茶酒糖水”下头，“乙”字儿之下就被钤了两个印儿，“丙”字儿之下也被钤了一模一样的一个印儿，只这印儿字儿不像字儿，花儿不像花儿的，颖娘盯着看了半晌都没能认出来。
一时总算告一段落，颖娘仍旧愣怔，眼睛盯牢了簿子，半晌，咽了口口水，伸手指了指，不知怎的，声音有些沙哑：“十八兄，那是甚的，我能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