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深感先生美意,只是小妇人向来有个夜盲之症,早晨看不清路。所谓‘嫂溺叔援之手’,如果先生肯多多从旁搀扶,妾身便感激不尽了。”
赤光滟滟的铁剑就这么通身贯进狼头当中,只是,玩老了刀剑的柳叶飞清楚感觉,那把剑在全部没入眼球以后,就很痛快地从中折裂,断开。像是某道他小时候在故乡吃过的名菜泥鳅钻豆腐那样,断开的剑刃疏忽了他握着剑柄的推力,如受热的活泥鳅般狠狠朝着巨狼的眼窝深处钻下去。
他说着一拂袖子,扒开面前一枝横出的树杈,蹙眉道,“如果被那些天孙公子养作外室,不免有青蝇污璧之憾了。”
对洛阳的浪荡子而言,这盘来源算是诱骗思春少女、幽居少妇的需求步调,免得今后闹出兔子吃了窝边草、贵家豪奴堵大门这等闻者落泪、见者悲伤的人间悲剧。这一出讲究的就是个和顺和蔼循循善诱,不动声色而有真言尽吐之妙,当然也有一二不肖,连这么简朴的问话都能带上一股子洛阳令属吏勘验户籍的公事公办口气,生生地把一件其间意趣不敷为外人道的旖旎乐事情成了秋收时节的点人头纳丁税。
“还恕我冒昧一问,小娘子家住那边,如何称呼,家中可另有没有亲眷?”
被他搭讪的小娘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头挽着堕马髻,一身淡黄襦裙,美满是洛阳城中常见的少年妇人打扮。只是这看上去轻柔怯怯的小娘子,单独一人坐在山路边的草丛里,那衣裳未免太洁净了点,衣上不但见不到灰尘,连碎草末子也不见一星半点。
被硬拽动手腕的小妇人也算是可贵的温婉人儿,被这么个不知情不见机的男人生拽着,还是轻柔怯怯地小声答道:“妾身乃出自中山郡郎氏,小字知娘,世居洛阳,只因父兄尽殁……”
也不知是这位有点落拓气的小文吏是不是像很多初到都城的少年那样,脸嫩如刚出锅的蒸饼,恰好为了那点笨拙的男人自负,摆出个花间熟行的姿势。如果魏野没有为了那点便利,而把一双大袖用绦子捆扎在上臂处,那么他现在或许能像每一个夜宿酒家的浪荡子那般,借着广袖粉饰住了一应窥视,在一笼私密的小六合里尽情矫饰手指的工致,互换指尖上来的触感与温度。
一手扶着道旁树身隐泛青意的白桦,看上去就像个疲于奔命而中气不敷的落魄儒士的魏野讪嘲笑着,向面前的女子伸出了手:“小娘子莫怕,小生我也是进山扫墓迷了路,幸亏遇见了归家的樵夫指路,才晓得回洛阳城走这条小道比来。这山中虎狼猫狗很多,小娘子一小我走道未免太不当帖,不如与小生同业,路上也相互有个照顾。”
“如许事不好说的。”魏书办哼哼笑着,一手当胸算着数,“这招婿入赘,须得是个单身男人,上无高堂,旁无兄弟,远无族亲,孑然一身,才好当这上门半子。又得是个诚恳实诚、气度正大的好人,才好循分守己地居家过起日子来。这洛阳城里不是大族,就是世家,单身男人固然也有几个,但不过都是街面上的败落地痞游手,实在没几个婚配得上小娘子……”
刀剑难伤的狼皮、噬金破甲的狼牙,这些妖物精气津润而成的物件,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广义上的所谓天材地宝,而现在,它们都是大枪府的战利品。只是还留在疆场上的人们,已经没有力量去用心盘点这些,只要临时客串起带队医官的赵亚龙,一边不太专业地扛起早已昏倒在巨狼尸身上的柳叶飞,一边看了看他家已经深度昏倒人事不省的墨衫管事手里未曾松开的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