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说有些七转八拐的香火情分的闵怀业、楚子卢二人,已经为张家老仆引着到后堂去看望张老侍中病情了。余下这些轻裘缓带、望之仿佛衣冠君子的角色,就是不住地想要探头到后堂去看一个逼真――皇天后土,让张老侍中早些点头了就罢,须晓得,这一遭分歧以往,真的是我等党人君子千等万盼而来的一个扳倒十常侍一党的机遇!
但是现在模糊有洛阳风云搅动之象的当口,这些少壮派人物才蓦地发觉,没了张说如许士林久知其名的人物魁首,他们要行事倒是连个灯号都打不起来!没有博学鸿儒做灯号,侍中寺这些文学侍从官又如何呼应朝中党人一派角色?
无官无职的书吏摆流水席面宴客,用的还是自家亲手捣出来的鱼肉丸子,内里席间一众来宾对于现在颤动洛阳的妖草鱼怪事群情纷繁,暗自戒惧,却不晓得仆人家端上来飨客的汆汤鱼肉丸子,却就是拿了那怪鱼的鱼腩摒挡出来的。
张说的卧房倒也不脱普通儒臣的本质,四周绝少陈列,入室绕过一屏,就见面南设一矮榻,榻前陈矮几一条,上置青铜小彝一尊。除此以外,就无它物。
待得日头偏西,大家吃得满面酡红,由着自家小子半搀半扶地去了,尚不知赴了一场怪鱼宴,即使对不知礼的书白痴另有些群情,也多少承了些情分。临去之时,这班人倒是都向代魏野延客的老麻头说了很多的亲热话头。
如果再不巧是铁杆的党人一派中人,那就妥妥的是给阉党打入正册,有油水不咬手的实职等闲间绝对轮不上的。天下事,挡了财路之仇常常更胜杀父淫母破家之恨,也不要怪党人一派非得要和阉党见一个不死不休。
张说听着这番慷慨激昂说辞,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置一词。一旁楚子卢见状,恐怕闵怀业这收场白不敷动人,当即就起家直至张说榻前,躬身就是一个伏拜大礼:
说实在的,侍中寺中一多数人,多数也是和刘宏王八看绿豆――对眼了,说不好听些,也老是幸进之辈。更不要说那些靠着书道画艺之类本领,支应天子嫖妓的货品了,也和今后宋徽宗画院中的待诏弄臣们没甚么辨别。
“几番党锢,士林逢劫,此辈奸狭宦官摧折我辈士大夫,本日已可见士风大坏。说不得,迟早此十常侍辈就要学赵高行指鹿为马事!张公张公,即使有巢父许由之逸志,只愿为钓台子陵,也请为汉家天子计,不要蹈了秦二世的后尘!”
闵怀业晓得面前这老先生那说好听是大隐于朝,说不好听就是袖手在岸上不肯下水的脾气,能缓颊相见,已经是看在同在侍中寺为官的情分,要想回转张说主张,就只在今时一会。开口客气酬酢了两句,这位向来就是性子孔殷的闵侍中就开篇明义,有甚么便说甚么:
永安里侍中张说府上,这时也恰是热烈时候,平常少人来往的府邸前,却多了很多车马与亲随、马夫一类角色。不详确看去,那些车驾间的包漆、刻花都很见年初,马的年齿多数也都不小,一派内里硬撑着架子不倒,内里内囊全翻出来的财用宽裕味道。
就在闵、楚两个侍中这般闹嚷间,张说家的苍头却又来凑热烈:“阿翁,门外有您门下行走的那位魏三郎求见,不知阿翁可愿见他一面?”
张说这老先生在士林里一贯以治《易经》着名,乃至有人目之以本朝京房以下第一治《易》大师。比来这些日子,一贯精力健旺,于保养调度一道上着名的张说,老是告病不来。侍中寺是个清贵而又安逸的衙门,比来这几年,那位性子荒唐等闲的天子,也就偶尔从侍中寺召几个善书擅画的人物入裸游馆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