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你有福分,能请来鬼手张,旁人恋慕不来的。”
火光亮黄,却照不透他那一双深潭似的眼眸。
想起这些天流水般络绎不断的来人,慧定暗自擦了一把盗汗,见顾觉非半点不在乎这些人的模样,又觉心中颤抖。
叶氏一见,倒几乎不敢认,打趣道:“可不是生分了,我瞧着不过八日没见,您竟年青了好几岁!”
叶氏也听出来是真的,笑起来:“我家那孩子也是,关在屋里老耐不住,想出去玩。”
这话说得诚心。
府内的账册,别家的请柬,庄子上的收成礼单……
顾觉非穿戴一身蟹壳青素云锦长袍,勒着刺暗银云雷纹的二寸玄青大带。因没披鹤氅,以是腰间悬的一块乌黑的半月形卧鹤玉佩,便露了出来。
陆锦惜当然不会觉得叶氏指的是它本身的意义。
“看只看,内心的雪,化不化得了吧……”
稠密的眼睫,长长地垂着,乖顺地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沉寂而浓黑的暗影,有模糊潋滟的波光,自她眼底深处划过。
顾觉非刚把信接到手里,便猜到这信是打哪儿来的,苗条的拇指,指甲圆润,只一抵封口,便翻开了些许,瞧见了下头一枚小小的“仪”字。
“不过您也晓得,这几日时暖时寒,连续又下了点雪,铺在外头,眼下正在化雪,也不知几时能化洁净呢……”
陆锦惜左思右想,也不大看得清楚,只感觉对方来存候,还留下一封药方,该有点示好的意义。
各式百般的请柬,乱七八糟,堆成座“帖”山,这些都是前几天送来的旧的;
“潘全儿留了话,说若您要送得比较多,他赶巧熟谙一个陕西的药商,也信得过。到时候把药装车,先只给定金,送复生堂看了,再把银钱付讫。如此更稳妥些。”
山道绝顶,几间板屋,搭建在怪石苍松之间。
“可二公子不在,他一个呆霸王,连个玩伴都难找,成日里挂个沮丧脸返来给我看,倒像是我欠了他千儿八百银子一样!”
白鹭赶紧把票据给递上去。
陆锦惜则留在屋里摒挡外务。
“还没想好吗?”
“……”
“没化吗?可我倒感觉,山上雪化不化,该没甚么要紧。”
捂块石头都没这么轻易,何况是心智健全很有主意的薛廷之?
夹道发展的都是遒劲的老松,密密的松针被冰雪裹了,只要模糊的深深苍绿自冰莹之间透出。
说着,她已扫完这票据,重卷起来,递给白鹭。
到得第九日,陆锦惜才算闲了下来。
“这考虑,倒非常全面。”
烫金的帖子砸到通红的炭上,溅起几分火星,立时就燃了起来。
陆锦惜已望着窗外很久,没有说话。
眼瞧着那火焰冒起尺余,可他手里帖子另有一小半,觉远方丈只觉可惜:“留着吧,别烧了。如许多的帖子,转头叫人搬下去扔去伙房生火,岂不恰好?”
没有雄奇的山岳,也没有险要的峡谷,只要六合造化所钟的秀美。
陆锦惜还是在西屋待客,见人一出去,忙起家来迎:“世子夫人,有几日不见,我也正想着,要寻个机遇找您坐坐呢。您倒好,先来了,还带上礼品,可显得生份。”
“那倒是其次。”
唯有那一条从山腰通向山上雪翠顶的门路独道,在这一片热烈当中,岿然不动,冷寂如旧。
出发?
扫一眼帖子,顾觉非的目光没半分逗留,顺手便把这帖子扔进了面前的铜炉。
莫非就因为她拨了几篓炭去,他就被这个长年不管他的“嫡母”感化了?陆锦惜可不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