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吃惊似的抬起了头。一看是个年青的女人站在面前,她怔怔地望着杨文君嗫嚅着:“你……你……要干啥?”
杨文君刚一回到住屋门前,沈家少仆人沈剑农沈公子就从屋里迎出她来。
“阿姨,请您别哭啦!……”杨文君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向这个女人说了话,“请您别哭啦!看您压住小孩了……”她不晓得说甚么好,只想用手去扶起阿谁压在小孩胸上的蓬乱的头。小孩子是如许肥胖,大哭了两声就只能悄悄喘着,张着小嘴不出声了。
杨文君这时才看清一面英国米字国旗正在这幢楼前的高高的旗杆上顶风飘舞着。她向这木牌,向这旗杆和旌旗用力瞪了两眼,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德国狼狗还在狂吠,一个红头阿三向这畜牲丢了一块牛肉,才堵住这畜牲的嘴。
杨文君一见这景象,僵住了。
杨文君昂首一看:前面耸峙着一幢巍峨而都丽的洋楼,楼四周是一堵坚毅的围墙。两个红头阿三在围墙外雄赳赳地站着。他们一个牵着一条德国狼狗,这条德国狼狗也朝杨文君雄赳赳狂吠。
红头阿三瞪着眼睛,对闯到这儿来的杨文君挥动手,并且指指一旁墙上钉着的大木牌。
江帮主说完以后,浅笑着和杨文君握手,然后,转成分开,留杨文君呆立在苍茫夜色下,芳心内仍回荡着江帮主临别时充满“反动大道”的话儿。
猎奇的在清澈的月光下寻觅,看到一其中年的、神采仿佛黄蜡般的瘠瘦的女人,坐在四周露风的帐篷里,女人一边给怀里一个肥大的婴儿喂奶,一边还拿着黑黑的不知甚么质材的细线和原始的鱼骨针,补缀着褴褛得不能再烂的一件冬衣。
半天,杨文君并没有因为这女人的沉默不语愤怒而去,这女人才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道:“俺故乡是山东的。年景不好跟男人逃荒到这里。有人说在这里给洋人做工挣钱多,俺一家三口就来了……不到三个月,他……他给洋人盖洋楼,摔下来,我们没有钱,洋人也不给赔钱,大夫没有钱不肯治,他含着一口气,在床上挺了半个月,还是,还是死啦!……”
杨文君走到她跟前,她紧蹙着双眉,并不感觉有人在跟前。
这女人的手不动了,她直直地瞪大眼睛瞅着标致女孩,木然的没有神采的神情,反而比哀哭更惨痛。
“阿嚏!”杨文君止不住到了个喷嚏,接着感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阵凉意袭来,她不由的抱住了双臂,夏季的夜晚真的很冷。
“哇哇……”俄然,不远的一个帐篷前面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
“甚么狗天下!本国人在中国耀武扬威……”
这女人最后的两句话,像针似的刺了杨文君一下子,杨文君轻声说着,又摸遍满身,翻出一块钱,交给这个女人。
“黄皮猪,滚远点!这里不能走!”
杨文君惊奇地听了一下,就仓猝朝那边跑去。
杨文君也喃喃着。她的面前俄然呈现了方才在英国人的别墅围墙外看到红头阿三给那条德国狼狗吃牛肉的景象。
“唉,上海滩这么大,却养不活我们一家人!我们死了好,免得活享福。叫洋人、有钱人纳福去吧!唉,蜜斯,您是要去租界玩的吗?看,那边租界里,十里洋场,他们玩的多乐和呀。”
俄然,一个奇特的苏北口音的男人粗暴的喊声把她吓了一跳。
杨文君秀眉拧紧,望望面前这个衣衫褴褛,身子肥胖干瘪的中年女人,又看看她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内心一下子堵的慌乱之极,内心一下子堵的难过之极。
杨文君不安地说道:“是山东避祸熬来的吗?如何如许?北边没有产生战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