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刘安生忍不住一问，立即又想到了甚么，仓猝地站了起来，听得很有兴味，但是在他眉宇间又透暴露不安来了，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说，只要甚么？”
严义彬已经挑开天窗，说得如此明白，刘安生喉间收回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咕咕咕咕”声音，神采倏又转为死白，不知不觉反复坐下，目光瞅定了他朋友的那张胖脸。
严义彬走开后刘安生独子坐在这个角落的沙发上，仿佛宴会的繁华都与之不相干，一个落寞的看着桌上摆着一瓶盛开的梅花，一碟一碟各种的小吃，他出了一会神，俄然忍不住单独笑起来了。倒是笑声方停，突又扑索索落下几点眼泪；他叠起两个指头向眼眶里一按，仿佛不很信赖掉的竟是眼泪。同时幻象在他润湿的面前浮起来：那娇红的竟不是梅花，而是他女儿的笑靥，中间桌上青花瓷盘子是装的却不是小吃，倒是一碟一碟的金光灿烂的金条。
严义彬最后几句话的嗓子低到几近叫人听不明白。但是落在刘安生的耳朵里，便和好天的轰隆仿佛，他的神采俄然变了，心头不晓得是欢畅呢，抑是活力，――再不然，就是惊骇，总之，跳得非常猛！他不晓得如何答复，只是瞪出了眼睛，看定了严义彬那张笑嘻嘻的油光的圆脸。他又瞥见这圆脸儿蓦地摇了几摇，伸开大嘴巴将一条焦黄的舌尖一吐，又缩了出来，悄悄地又说出一篇话来：“江帮主固然风骚，但是很讲究。你看看他身边的女人，都是王谢闺秀，身家明净的。别的堂子里的女人，就算是名誉大上天的十三钗，他都不拿眼皮夹一下。但要勾上他，一点儿也不难，只要――”
只是刘安生没有一毫声气，游移不决的面孔在那边一晃一晃，而那狭长脸的下部近须处起了几道皱纹了，上部那一双细眼睛骨碌一转，仿佛下了决计：“你说的也是好体例……”
但是，严义彬神采稳定，靠前一步，又悄悄地说：“老刘，现在你就只要这条路好走了！你神采这么丢脸，你是怕不胜利么！不消怕的！你看看盛老四和聂老迈他们！就他们俩草包现在都搭上江帮主的班车，发大才了――老刘，你有那么样一名灵巧可儿的女人，福分就不小呀。不要踌躇了，不要错过机遇，别被人先动手为强！江帮仆品德才貌都是极品，配你的女儿实在是充足了。现在上海滩不晓得多少家待子闺中的少女对他怀春，我呀就是没有个待子闺中的女儿，不然我本身就把事做了……”
但是，严义彬却忍不住要笑。他拿起家边的拐杖，冲着刘安生指了一下，又在空中画一个大圆圈，然后猛的倒转来在地板上戳得怪响，同时抬高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得了吧！得了吧！老刘！我看你是一个跟斗跌昏了去了！如何你想不到呢？――正因为人家是做定了骗局，公债里赢利是讲究在一个‘做’字，并不在乎碰运气，以是我们要翻本也就很有几分掌控……”
“嗯，”刘安生似笑非笑地扭一下嘴唇皮，蓦地又转了口风：“老严啊，还是说端庄话罢。你说公债的涨跌全看火线的胜负，可不是？但是也不尽然。大户头的把持也很关首要；他们扳得转！江帮主――嗳，明天你也看到了，疆场火线的战局是瞬息万变的，江帮主在买卖所也是临阵而战的设下骗局！如何能探得他的奥妙呢？老严，你是足智多谋的周公瑾！但是江帮主是经天纬地的诸葛亮！只怕我们构造算尽，到头来还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老严，你的意义？――”
刘安生神采有些丢脸，心不足悸的说道：“倒不是悲观，是胆怯……是胆怯啊！”刘安生反复了一句：“你想啊，人家是做就了骗局等我们去钻！我们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看破，就干巴巴的一窝蜂的钻出来！我们真是玩不过人家啊！”刘安生说着又叹一口气，几近掉下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