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我了？丁――”
乘他喘气，我问了一句：“哪个庙寺？”
看我没往下问，他主动地申明：
“丁：我还觉得你是不安康。你看，当年你打死他，实在不是成心的。何况黄先生的死也一半是因为迟误了，假定他顿时上病院去，必然不会有性命的伤害。”我如许安慰，我准晓得，设若我说黄先生是好人，毫不能身后作怪，丁庚必然更要发怒的。
“在哪儿？”校长问。
丁庚。
及至我已经和校长说了，他又不肯意，并且俄然地辞职，连保持到年假都不干。校长还没走，他卷铺盖走了。谁劝也无用，非走不成。
过了三天，他死在病院。
据我看，真正的启事是“蜜斯”俄然犯了“蜜斯性”。他最后是在大师开会的时候，连出来也不敢，而在内里看风势。俄然他的阿谁劲儿来了，或许是黄先生责备过他，或许是他看黄先生的胖脸好玩而尝尝打得破与否，或许……非论如何着吧，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本性本来是变鬼变神的，加以脸上正发红疱儿的那股忽人忽兽的愁闷，他满能够做出些偶然做而做了的事。从多方面看，他确是那样的人。在黄先生活着的时候，他便是千变万化的，偶然候很喜好人叫他“黛玉”。黄先存亡后，他便不晓得他是怎回事了。偶然候，他听了几句好话，能诚恳一天，趴在桌上写小楷，写得非常秀润。第二天，一天不上课！
俄然由窗外飞进一块砖，带着碎玻璃碴儿，像颗横飞的彗星，打在他的太阳穴上。顿时见了血。他一手扶住了讲桌。前面的人全往外跑。我们几个搀住了他。
“好吧，上病院；但是，容我见门生一面。”
他仿佛走到坟前才瞥见我，蓦地地站住了。或者从远处是不轻易瞥见我的，我是倚着那株枫树坐着呢。
他用烟卷指了指坟头：“他！”
由“那”一早晨，黄先存亡去，丁庚变了样。没人能想到“蜜斯”会打人。但是现在他已不是“蜜斯”了，天然大师能想到他是会打人的。变动得快出乎料想以外，那么，甚么事都是能够的了，所以是“他”！
找校长，不在；找校医，不在；找教务长，不在；我们决定送他到病院去。
校医来了，给他洗洁净，绑好了布，叫他上病院。他喝了口白兰地，心中仿佛有了点力量，闭着眼叹了口气。校医说，他如不上病院，便有极大的伤害。他笑了。低声地说：
“毫不计算！你说的。那回我要和你调班次，你也是给了我这么一句。你或者出于偶然，但是对于我，这句话是种抨击、奖惩。它的色彩是红的一条布，像条毒蛇；它确是有色彩的。它使我把生命变成一阵颤抖：志愿，奇迹，全随颤抖化为――秋风中的落叶。像这棵枫树的叶子。你大抵也晓得，我那主要代理校长的启事，我已活动好久，叫他不能回任。但是你说了那么一句――”
“死，死在这里，我是学监！我怎能走呢――校长们都没在这里！”
我不晓得说甚么好，只好顺口搭音地笑了声，也坐下了。
钟响了。几近全部门生都到了。
“不要紧，不要紧。”他还勉强地笑着，血已几近盖满他的脸。
他半天没言语，低着头吸他的烟，仿佛是思惟甚么呢。烟已烧去半截，他抬开端来，极有姿式地弹着烟灰。先笑了笑，然后说：
“会堂，只说两句话。不然，我不走！”
“谁？”
不记得我又和他说了甚么，还是甚么也没说，不管如何吧！我是踏着金黄的秋色下了山，夕阳在我的背后。我没敢转头，我怕那株枫树，叶子不知如何红得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