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还不是我俄然改了行的独一的启事。年初儿的窜改不是小我所能抵当的,胳臂扭不过大腿去,跟年初儿叫死劲的确是本身找别扭。但是,小我独占的事往来往得更短长,它能顿时教人疯了。去投河觅井都不算别致,不消说把本身的行业放下,而去干些别的了。小我的事固然很小,但是一加在小我身上便受不住;一个米粒很小,教蚂蚁去搬运便很吃力量。小我的事也是如此。人活着是仗了一口气,多咱有点事儿,把这口气憋住,人就要抽风。人是多么小的玩意儿呢!
我幼年读过书,固然未几,但是充足读《七侠五义》与《三国志演义》甚么的。我记得好几段《聊斋》,到现在还能说得很齐备动听,不但听的人都嘉奖我的记性好,连我本身也感觉应当欢畅。但是,我并念不懂《聊斋》的原文,那太深了;我所记得的几段,都是由小报上的“评讲聊斋”念来的――把原文变成口语,又添上些逗哏打趣,实在有个意义!
再说呢,做烧活吧,做白活吧,这类事情老与人们的丧事或丧事有干系。熟人们找我定活,也常常利市儿托我去讲别项的事,如婚丧事的搭棚,讲执事,雇厨子,定车马,等等。我在这些事儿中垂垂找出兴趣,晓得如何能捏住巧处,给亲朋们既办得标致,又省些钱,不能窝窝囊囊地被人捉了“大头”。我在办这些事儿的时候,获得很多经历,明白了很多情面,久而久之,我成了个很夺目的人,固然还不到三十岁。
我的字写得也不坏。拿我的字和老年间衙门里的公文比一比,论个儿的匀适,墨色的光润,与行列的划一,我实在信赖我能够做个很好的“笔帖式”。天然我不敢攀附,说我有写奏折的本领,但是面前的诵常公文是准保能写到好处的。
如许,我们做活,一边事情也一边游戏,仿佛是。我们的成败全仗着如何把各色的纸变更得合适,这是耍心路的事儿。以我本身说,我有点小聪明。在学徒时候所挨的打,很少是为学不上活来,而多数是因为我有聪明而好奸刁不听话。我的聪明或许一点也闪现不出来,倘使我是去学打铁,或是拉大锯――老那么打,老那么拉,一点变动没有。幸而我学了裱糊匠,把根基的技术学会了今后,我便开端自出花腔,如何工致逼真我如何做。偶然候我白搭了很多工夫与质料,而做不出我所想到的东西,但是这更教我抓紧地去揣摩,去变更,非把它做成不成。这个,真是个好风俗。有聪明,并且晓得用聪明,我必须感激这三年的学徒,在这三年养成了我会用本身的聪明的风俗。固然,我一辈子没做过大事,但是不管甚么事,只如果平常人能做的,我一瞧就能明白个五六成。我会砌墙,栽树,补缀钟表,看皮货的真假,合婚择日,晓得五行八作的行话上诀窍……这些,我都没学过,只凭我的眼去看,我的手去实验;我有发愤刻苦与多看多学的风俗;这个风俗是在冥衣铺学徒三年养成的。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已是快饿死的人了!――倘使我多读上几年书,只抱着书籍死啃,像那些秀才与书院毕业的人那样,我或许一辈子就糊胡涂涂地下去,而甚么也不晓得呢!裱糊的技术没有给我带来官职和财产,但是它让我活得很风趣;穷,但是风趣,有点人味儿。
刚二十多岁,我就成为亲朋中的首要人物了。不因为我有钱与身份,而是因为我办事细心,不辞劳苦。自从出了师,我每天在街口的茶社里等着同业的来聘请帮手。我成了街面上的人,年青,利落,晓得场面。有人来约,我便去做活;没人来约,我也闲不住:亲朋家许很多多的事都托付我给办,我乃至于刚结过婚便给别人家做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