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并非是说,我能够完整不管那支破家伙;它固然是那么破,我可得给它教唆着。枪身里外,连刺刀,都得每天擦;即便永久擦不亮,我的手可不能闲着。心到神知!再说,有了枪,身上也就多了些玩意儿,皮带,刺刀鞘,枪弹袋子,全得弄得利落抹腻,不能像猪八戒挎腰刀那么懈懈松松的,还得打裹腿呢!
你看,号令下来,我被调到别处。我把铺盖卷打好,然后恭而敬之地去见宅上的老爷。看吧,人家那股子劲儿大了去啦!待理不睬的,倒仿佛我偷了他点东西似的。我托付了几句:求老爷趁便和“区”里说一声,我的差事当得不错。人家微微地一抬眼皮,连个屁都懒得放。我只好退出来了,人家连个拉铺盖的车钱也不给;我得本身把它扛了走。这就是他妈的差事,这就是他妈的情面!
在门儿里可也有坏处:用饭就第一成了题目。在“区”里或“段”上,我们的炊事钱是由饷银里坐地儿扣,好歹不拘,每天到时候就有饭吃。派到宅门里来呢,一共三五小我,毫不能找厨子包办炊事,没有厨子肯包这么小的买卖的。宅里的厨房呢,又不准我们用;人家老爷们要巡警,因为晓得能够白使唤几个穿礼服的人,并不大管这群人有肚子没有。我们怎办呢?本身起灶,做不到,买一堆盆碗锅勺,晓得哪时就又被调了走呢?再说,人家门头上要巡警原为面子都雅,好,我们如果给人家弄得盆朝天碗朝地,刀勺乱响,成何体统呢?没法儿子,只好买着吃。
十二
好了,我不再说这个了;紧自贫嘴恶舌,倒仿佛我不同意自在似的,那我哪敢呢!
我家里另有孩子呢!我少吃一口,他们便能够多吃一口,谁不心疼孩子呢?吃着包饭,我没法少交钱;现在我能够自在地用饭了,为甚么未几给孩子们省出一点来呢?好吧,我有八个烧饼才够,就硬吃六个,多喝两碗开水,来个“水饱”!我怎能不落泪呢!
构造和宅门里的要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另建立了保镳队,一共有五百人,专做那任务保镳的事。为是显出我们真能保卫老爷们,我们每人有一杆洋枪和几排枪弹。对于洋枪――这些洋枪――我一点也不感受兴趣:它又沉,又老,又破,我摸不清这是由那里找来的一些专为压人肩膀,而一点别的用处没有的玩意儿。我的枪弹老在腰间围着,永久不准往枪里搁;到了甚么大难临头,老爷们都逃脱了的时候,我们才安上刺刀。
报纸上与宣讲所里常常倡导自在;事情如果等着倡导,当然是本来没有。我原没有自在;人家倡导了会子,自在还没来到我身上,但是我在宅门里瞥见它了。民国到底是有好处的,本身有自在没有吧,归正瞥见了也就得算开了眼。
你瞧,在大清国的时候,凡事都有个准谱儿;该穿蓝布大褂的就得穿蓝布大褂,有钱也不可。这个,大抵就应叫作独裁吧!一到民国来,宅门里可有了自在,只要有钱,你爱穿甚么,吃甚么,戴甚么,都能够,没人敢管你。以是,为争自在,得冒死地去搂钱;搂钱也自在,因为民国没有御史。你如果没在大宅门待过,大抵你还不信我的话呢,你去看看好了。现在的一个小官都比老年间的头品大员多享着点福:讲吃的,现在交通便利,山珍海味随便地吃,只要有钱。吃腻了这些还能够拿西餐洋酒换换口味;哪一朝的皇上大抵也没吃过洋饭吧?讲穿的,讲戴的,讲看的听的,使的用的,都是如此;坐在屋里你能够享用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现在纳福的人才真叫作纳福,天然现在搂钱也比畴前自在很多。别的我不敢说,我准晓得宅门里的姨太太擦五十块钱一小盒的香粉,是由甚么巴黎来的;巴黎在哪儿?我不晓得,归正那边来的粉是很贵。我的邻居李四,把个胖小子卖了,才获得四十块钱,足见这香粉贵到甚么境地了,必然是又细又香呀,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