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所见,山上山下的很多人家都挂上了素纱白幡,为捐躯的亲人治丧,可惜他们的哀思之意,就像跟着素纱白幡给漫山积雪冲淡了普通,所剩无几。
近年来,族长嫡脉本就人丁薄弱,在大伯、堂兄这嫡长房一脉一朝残落以后,雷哲固然只是嫡二房,却已然成为独一的嫡脉子孙,顿时变得刺眼非常,不管庶出旁支里谁想担当族长之位,都得先撤除他。
雷氏族长,与其说是族长,不如说是家主,或是君主,集一族之军政大权于一身,其传承一贯是严格遵循嫡宗子担当制,而非甚么德高望重、行辈最高、众望所归。
山蛮部落。
这一点,雷哲当然身不由己,雷冗又何尝不是如此?
阿罗莜握了握手中紫纹竹笛,咬着嘴唇久久无语。
莫须有之罪,可谓源远流长,岳飞绝非第一个受害者,更不是最后一个!
“大哲”也可贵语气沉重,“杀都杀了……今后对落英好一点便是!”
“人道支流,当然争斗不休,波云诡谲,但是离群索居,远避蛮荒,一样大不易啊!”
杀人者,人恒杀之!
此番变故,就像在他低调而冷酷的糊口浇下一瓢滚烫的沸油,随之连续串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让他这见惯各种狗血剧情的人也感目不暇接。
老妪酋长、阿罗莜、羽鹄鲜明在坐,下方跪伏着数个小头子普通的山蛮男女,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说着雷髯率人夜袭的详细过程。
砧公、锭叔一样看着他的背影,但前者眼神微眯,后者眉头皱起,比起纯真的落英,父子二人晓得很多,一样想得也多,现在的心机普通无二:雷哲小子,藏得很深呐!
……
雷哲顺着他的指引,扭头瞥了眼百步外山丘上的一株富强古松,抬腿徐行上山。
“但是现在回家的话,白日里还好,一旦入夜,那可叫每天不该,唤地地不灵……罢了,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
眼看岔道口已然不远,雷哲眸光闪动,仍自沉吟未决。
“阿哲……公然是你!”
说到底,雷哲父子堂堂嫡脉血裔,又文采医术出众,本不该分缘暗澹,之以是沦落到现在的难堪地步,一者是因伯父的蓄意打压,另一者便是他们父子如出一辙的习武资质平平的拖累;
莫说此次雷哲只是侵占反杀,即使此后他主动杀人,至乎连累无辜,他也不会有涓滴惭愧,这无关乎冷血不冷血,无情不无情,更不是甚么视性命如草芥的魔道意志,而仅仅只是他当代见惯存亡,有感而发的一点点憬悟罢了。
……
当然,实际上每代族长,终究都会成为族中最强者之一,如此四百年来,族长之位竟从未离开过嫡脉之手,嫡脉子孙的奇特光环,无庸多言。
存亡频繁的卑劣环境,尚武好战的极度氛围,培养了族人们大多轻存亡,重传承的奇特民风。
虽说族长大宅深处族中权力斗争的旋涡中间不假,可同时也是族长一脉的保护重点,并且与之比邻的祖祠,乃是更甚于族长大宅的重地,也有精锐部曲镇守。
约莫两百年前,雷氏一族曾一度繁衍到四五千人,连连吞灭了近十个山蛮部落,将周遭二三十里的平坦膏壤尽数圈作耕地,牧场,可谓盛极一时。
人少时,面对大群野兽、蛮人部落的威胁而朝不保夕;人多时,因资产、权位分派不均而激发的内哄还在其次,最可骇的还是各种从天而降的灾害,瘟疫恰是此中之一。
“现在如何办,是回家窝着,还是直接去山上的族长大宅出亡?”
落英连连点头,目送着他的背影缓缓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