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荃坐这儿半天,愣是没听明白几句话,他百无聊赖,闷得发慌,中间一盘子点心已经吃空了,又偷悄悄瞧人女人。
夏季比不得春夏, 没甚么时令蔬果,桌上就摆着一碟新奇的橘, 再没别的, 单放那儿委实不太都雅。刘安德喝口茶润了润嗓, 满脸老褶透着宽和:“咱这陈塘县三面环水, 过冬也比别地儿冷,还没甚么好吃食,女人初来乍到,怕是不风俗。”
实在,这是一桩疑案,人证物证俱全,十足指向囚车里那人。可事中蹊跷也在此处,这犯人经了好一番酷刑鞭挞,皮都脱了一层,却死不认罪,骨头硬得很。
话落他又感觉不当不当,身为长辈,这话说得有些奉承,没得掉价。便又慈眉善目描补道:“我跟你爹当年也算是同窗,瞧你就跟瞧自家闺女似的,你这回籍一趟不轻易,两只鸟儿算得了甚么?”
一旁的婢女听清这调子,神情微变,不安地喊了声:“主子?”
他天亮时分才从和顺乡爬起来,半碗粥没喝完,就被他爹喊来待客。还当是甚么高朋,来了一瞧,好嘛,一个比本身还年青的女人。
虞锦略点了点头,轻飘飘赞了句:“虎父无犬子。”
正厅上首并排坐着两人,一名年青女人,是客;一名不惑之年的男人,这便是陈塘县县令刘安德了。
她是从都城来的,这般阵仗见过好几次了,大多是犯了大案的,囚车绕着全城走一圈,这叫游街示众,随后就要送到菜市口砍头了。
刘荃腹诽得困了,垂着脑袋打了个盹儿。
那犯人愣愣醒过神来,也不再喊,眼中刚浮起的半分亮光就如许一点点熄了下去。
“女人归去坐会儿再走,别被百姓冲撞了。”
廊下叽叽喳喳一阵叫喊,原是笼里拴着两只绿毛鹦鹉,缩成毛绒一团,冰天雪地当中冻得瑟瑟颤栗,倒显出几分敬爱。
“陇头流水,流浪山下。念吾一身,飘然郊野……”
县衙门口站着的不止县令一人,师爷、文书、衙役、侍从十几人,都无动于衷地瞧着他,没人吭声。
“——草民有冤!草民有冤!”
门口衙役领命而去,他这一嗓子倒是把虞锦惊了一下,凝目往那头看去。
没有县令发话,囚车未行,停在衙门门口。一时候四下死寂,只要他这沙哑歌声。
“啊?”
刘荃迷含混糊被推了上前,没回过劲来,又被他爹今后背的肉上拧了一把,疼得直嘶气,忙拱了拱手:“女人固然吱声。”
县令瞪他一眼,刘荃就不敢吭声了,把憋屈咽回了肚子里。父子俩一起送着虞锦到了正门。
县令更乐:“不过是俩鸟儿,你如果喜好,我再给你淘弄几只来,来岁能生一窝。”
直到地上一寸高的积雪泅湿了鞋,她才挪了挪脚。
衙门师爷赔笑道:“女人如果想听,我给您寻个会唱曲儿的送到您府里去,别听这肮脏之人唱的,免得污了您的耳朵。”
银骨炭是烟少且耐烧的好炭,都城朱紫用的都是这类。县令心机转到这处,忙接过话茬:“咱陈塘县树多,就是没好炭,窑口关得只剩俩,每年冻死的人怕是有三五十。如果此法能行,又是一大进项,此举大善。”
“况此人也不是甚么心善人,在柳家村住了十几年,左邻右舍却无一报酬他说句好话。”
下首坐着的刘荃听着两人说话,偷悄悄打了个呵欠。
虞锦目力好,隔得远也能看清,囚车上那犯人瘦得将近脱了相,两指宽的枷锁锁死手脚,冰天雪地中一袭麻衣裹身,又是披头披发,描述落魄,瞧不出年纪。
囚车越行越近了,里头的犯人还在唱,虞锦听得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