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静一静,”他清了清嗓子,又慎重其事的开讲了:“刚才楚公子所言确有事理,即便孤孀妇人余生艰苦,可由司农府广惠仓布施,毫不成再嫁。自世俗观之,诚为迂阔;然自识理之人观之,当知其不成易也。”
“三从、四德,见于春秋之始,传播千载,是为女子之守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德行操守,死之不渝。”
程颐的神采有些窜改,或许是愤恚,也能够是难堪。毕竟一本端庄的胡说八道如果被人拆穿了,那他估摸着得从速找个地缝了。
周梦瑶如有所思的望着姜凡,半晌以后,她发觉到了姜凡微微闲逛的眼神,然后低下头咬了咬嘴唇,额间的流海随夜风荡起一个美好的弧度。
姜凡稍稍伸长脖子,远远地瞅了几眼,仿佛还能从中认出几个老主顾来,瞧着他们正襟端坐却又因为风寒砭骨而时不时的打几个冷颤的风趣模样,姜凡差一点就笑出声来。
没有人重视到姜凡,程先生讲得很投入,那帮仕子听得也很投入,姜凡零零散散地听着,这帮人从三纲五常讲到阴阳五行,连佛道两家的一些东西都掺杂出来会商,倒是有种集各家之所长的气势。
姜凡正要开口,她已悄悄回身,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非也,非也。古之仪理传之于今,当可延其精华,广其至理。”程颐的语速变得快了些,说话的层次也差了些,乃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显得有些短促:“然也,然也,岂不察女子近之不逊,远之则怨乎?!心性使然,尤不成逆。更有先贤仲尼云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若不灭其欲,守其德,何故倡天理乎?”
十数古刹,三两草庐,姜凡一眼望去,尽是白皑皑的一片,前些日子还能见到的一众僧侣,现在却连人影也没了,估计是猫在房间里烧炭火取暖罢,秃驴们没了头发,一阵风雪吹在脑门上,便能将他们冻得直颤抖抖。
繁塔一角,却又是别一番场景。该有的桌椅板凳一样未少,热烈的人气儿在这清冷的寺内高耸出一种光鲜的对比,但这群人,并不是和尚。
……
看着一帮仕子就这个题目展开了热烈的会商,姜凡垂垂感受这场景和那些搞传销的仿佛有些相像了,相互洗脑,然后沉浸在个人营建出的病态精力天下当中。
一千年前的说法那可差远了,姜凡固然清楚,但听着“程先生”顿挫顿挫的讲出来,竟感受别有一番奇特的“神韵”。
或许程颐感觉这句话放在此处太夸大了,当时他只是想倡导一放门生们莫要贪口舌之欲,但话传着传着仿佛就变味了,就像他肆无顾忌的曲解先人的东西一样。
落日西下,不知何时,它已悄悄躲进郊野的山崖,只留下半轮红日,为这座城披上了一层蝉翼般的金纱。
临出寺门的时候,姜凡从他和别人的扳谈入耳到了几个字:正月初九,周家令媛。
即便是汴京八景,一旦赶上了如许漫天飞雪的酷寒气候,闲游之人便也寥寥无几。这就像寒冬腊月里的故宫,除了那些外埠旅客情愿在此拍照纪念以外是没有几个本地人会在故宫门前多逗留几分的。
程先生正讲得畅快淋漓,拧紧端倪,字字顿出的模样感受比天清寺主持开坛讲经时的模样还要严肃些。
姜凡憋足了性子听了一会,这位程先生吧唧吧唧讲个没完的理学根基上能够用六个字来描述,“存天理、灭人欲”是也。当然了,若仅仅是如许的话是没法吸引这么一帮自视甚高的才子来听讲的,启事很较着,光是要别人禁灭人欲,埋头至理,而不把这个“理”字讲好讲透说出个以是然来,并不会有谁心甘甘心冒着漫天大雪来这间褴褛小庙听讲,也不会传播出鸿儒“程先生”这个名头来了。